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秋末是没有黄昏的,短暂的白夜之后,瞬间就转入了昏沉的夜幕。白天零零星星下了一场雨,乌云仍旧厚重,看上去晚间还有一场急雨。最后一个抵达点,就是今晚聚会的所在地。骆玲玉刚刚回来不久,就有人特意为她举办了一场庭院聚会。参加的客人,说是私交好友,其实不过是同阶级的阔太,以及其他想挤进这个小圈子里的女客人。搞来搞去,无非又是一出贵妇圈的碰面。作为主宾,骆玲玉抵达的很早。她被女主人迎上了顶楼,闲谈寒暄。而我这个小助理,美其名曰要物尽其用,直接被负责的管家带到庭院中干活。我很没运气地被分到了布置外场的工作,负责准备酒品和自助餐品。系上了围裙,我同其他服务生没有任何区别,需要亲力亲为地准备一切。因为天气问题,负责人催得很急,要赶在下雨之前布置好一切。庭院里大家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身影四处穿梭。一桌一桌地挪移着,我双手抱着沉甸甸的冰桶,费力地往桌上的红酒桶里倾倒冰块。自从跟在骆玲玉这一天里,我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上,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腹中空空,四肢也没有什么力气,我想要倾倒下沉重的冰桶,就不得不让重心也跟着前倾。随着冰块一点点地倒入,我的背后蓦地被人撞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脱了控制。手柄滑落,冰桶里的冰块应声哗啦啦倒出,一下子泼满了长桌。“嘶……”冰块一下子从胸前滚遍了双腿,那股冰凉刺骨的触感,冻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面比我更早发出了尖叫声,气急败坏地捏住了我的肩膀。“喂,你是怎么干活的!”
说话的女人身材肥胖,宛如一个成精的香梨,上一圈下一圈地堆在一起,连腰都直接省略了。偏偏穿的还是件宝蓝色的针织长裙,勒得她虎背熊腰,肩宽腰圆。看她胸前一滩明显的水渍,想来就是刚刚撞到我的那个人。她五指粗短,力气极大,捏得我肩膀欲碎,叫骂不停,“你会不会做事,倒冰水往人身上倒?你知不知道,我这一件衣服可是限量款,你的工资都不够赔一根线的!”
强忍着不适,我说,“女士,我背后没有长眼睛,看不带有没有人撞上我。”
双眉倒竖,宝蓝色的香梨精更是恼火,“还敢这么牙尖嘴利?管事的呢,有没有人能管管了!”
闻声赶来的负责人,连忙小跑过来,“牛太太,出什么事了?”
“哼,你自己问她!”
负责人眼光如刀子一样,在我身上扫了一遍,苛责意味不言自明。碍于我是骆玲玉带来的人,他没有直接教训,但语气也很冲,“小陈,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惹得客人不高兴了?给人家道歉!”
看着他不由分说,上来就教训我的行为,我心里瞬间明白了。这典型是息事宁人的做派,指望他给我说话,基本白搭。“牛太太,不好意思,是我失误了,给您添麻烦了。”
垂下头,我说着违心的道歉。牛太太人如其名,脾气就和牛一样不讲道理,不解气地继续指责,“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什么德行!”
我抬起眼,直直地看着她,眼神炽热。托这位太太的福,我现在身上冷冰冰一片,湿透的围裙紧贴在胸前,还要我怎么低声下气的起来?“呦呵,怎么着,你还不服气?”
香梨精气焰更甚,撸着胳膊,就打算动手教训我。负责人连忙拦住,“牛太太,别别……这么多人都在,您别和一个小人物计较啊!”
牛太太回过神,扭头看着周围服务生打量的视线,破口教训,“看什么看,长着眼睛来喘气的吗!”
“牛太太,你的衣服我是赔不起,你大可以去找我的老板讲理,员工犯错老板买单,对吧?”
一抬头,我朝洋楼上昂了昂下巴,“免费送您一个骆玲玉骆太太的人情,您不算亏本吧。”
“你——你少胡说!”
眼中闪烁,牛太太似乎动心了这个说法,色厉内荏地说着。“总之,不管你是谁的人,犯错就该罚!你就捧着这个冰桶,给我在这里站着,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准放下来!”
看着香梨精恶毒的嘴脸,再看一旁负责人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不自觉皱了皱眉,没有动。牛太太很不满,一个眼神,那个负责人瞬间了然。指了一个旁边的女服务生,他命令对方过来,一边冲我指点,“你就给我把她看住,要是她没有遵守牛太太的命令,你也给我辞职滚蛋,明白没有!”
“是,是,我一定会的!”
女服务员一脸惊吓,满口许诺。咬了咬下唇,我没有想过拖累别人……只得忍下了。站在庭院里,我抱住冰桶,又冰又沉的重量压在双臂上,令身体本能地一个哆嗦。随着时间越拉越长,我的双臂酸胀无比,只能依靠腰腹支撑一下。可是没有一会儿,冰冷又往我肺腑里钻,难受极了。看着楼上某处明亮的房间,我知道,骆玲玉就在那里看着我。她欣赏着我的苦苦支撑,只当做是个笑话。在这种金钱和名利交织的场合里,只消一个小拇指的力气,就足够将我撞得头破血流,毫无无立足之地。——后话站在阳台上,骆玲玉端着茶杯,欣赏着楼下的独幕剧。牛太太围在她身边,脸上挂着谄媚至极的笑容,“骆太太,你要做的我都做好了,您还满意吗?”
“不错,做的很好。”
她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悠闲地又喝了一口。有人发问,“骆姐,人您打算晾多久啊,总不能一直站着吧?”
与此同时,楼下大厅里已经响起了开场音乐。整理好披肩,骆玲玉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且站着吧,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
说罢,她领着一众女客,婀娜翩翩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