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出了这几个字后，我的嘴巴却和锯嘴葫芦一样，再也无法打开。越说不出来，我心里越是焦急，一时之间又陷入无法形容的冲击中，憋得脸颊通红，两只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目睹了我的怪异神情，封寒北立刻急刹车停下。他俯身抓住了我的肩膀，沉声安慰道，“陈荼，你别急，我在这里，你不需要紧张……”感觉到肩膀上的重力，我循着男人沉稳有力的音节，终于张开了牙缝，吐出了闷在胸中的一口气。稍息，我盯着男人的眼睛，无比肯定地指证——“是那个人！”

看着直播画面里笑嘻嘻的中年男人，我终于挂上了钩，呐喊出了心里的一句话。他的人我没有见过，但是他的声音我不会认错。这种罕见的后鼻音咬字方式，我几天前还听过……就是那个被拉黑的钻石会员，老谭！一定是他被踢出去后怀恨在心，所以才来报复的林曼可……这个老谭很危险！“好，好，我知道了……”封寒北安抚着我的情绪，不想让我再度失控，冷静地替我筹谋，“现在路程还有五分钟，你好好平复心情，想一下该怎么处理再告诉我，好吗？”

重新启动车子，封寒北跟着导航继续行驶起来，真的没有再问我任何问题。他将独自冷静的空间留给我，让我混乱的理智再度回归了正轨。紧紧捏着手机，我强迫按捺下胸中的焦躁。现在着急不会有任何的增益，反而会让我自乱阵脚。救人才是最重要的。滑动手指，我不停翻看着未接的来电记录。除了萧柏打来的电话之外，有直播公司的，有来自林曼可家中座机的……偏偏就是没有路锦周的。我试图拨打着路锦周的电话，想要得到一点线索，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该死！”

我忍不住怒骂出声。自己的女朋友失踪了几天，如今甚至深陷危险，这个人居然没有一点察觉？指望不上路渣男，我更不能期冀直播公司会良心大发，不顾自己的灰色产业被暴露的危险，去报警救下林曼可。思来算去，我最终在心底打定了主意。“封寒北，我想求你一件事。”

手握着方向盘，男人侧头望了我一眼，无声地等待我说下去。指着屏幕上的疯狂男人，我说，“请帮我查出这个人的资料，他在APP上注册的昵称叫老谭……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没有能力去做到这件事情，但是我知道，封寒北他可以。封寒北看了看我，仿佛没有想到，我竟然开口说出了求这个字眼。几度观察，确认我说得认真郑重，男人复又重新转回头，半天没有说话。轮廓分明的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下照得隐隐绰绰，整个人笼罩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我殷殷期冀他的回答，早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架子。在人命面前，没有什么骨气和倔强，它们都得向强权屈服。我微弱地重复，“封寒北……求你了。”

半晌后，男人松口，给出了承诺，“我知道了。”

单手拿起蓝牙耳机戴上，封寒北拨通了某个号码。即使是深夜，那边也是很快接通。吩咐了几句，封寒北全程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口中不断细化着对老谭资料的要求。姓名，年龄，住址，家属，一样都没有拉下。很快，这个绑架的凶手就暴露无遗。摘下了耳机，车也正好抵达了目的地。我感激地说了一句“谢谢”，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封寒北却突然喊住了我。“陈荼。”

我动作一顿，直直地看着他。他的话中深意无限，“别对什么人……都用上求字。”

宁可她一生都冷心冷肺，绝情绝爱，也好过心肠柔软，为人奔波。一旦求了什么，便会亏欠，便会受伤，便会一败涂地。他宁可永远，不再见到女人受伤的一天。——车停在了路口，我一下车，就见到另一辆灰色小轿车也停在绿化带旁。萧柏和两个同事靠着车边，正在低声说话，不时指指后面的出租房，神情显得很担忧。“萧柏！”

听到我的喊声，萧记者登时抬起头，“你来了！”

不光是我，我身后的封寒北也跟着下了车，跟着走了过来。两人一个照面，萧柏连忙问候，“封总，您也来了。”

微微颔首表示示意，封寒北不再说话，也没有插手的意思。我继续拉回话，“里面的情况怎么样，我们能进去吗？”

“恐怕不能，直播公司派了一群混混堵住了楼道，不许任何人管这件事。看他们的意思，生死全凭那个女主播的造化了。”

这个做法，是在我的预料之中的。他们就是在赌，赌老谭不敢杀人，只是泄泄私愤而已。到时候林曼可真报警追究起来，充其量算个强闯私宅，骚扰单身女性，压根儿牵扯不到公司身上去。最差的结果，老谭干了什么过分的事情，那也是林曼可自己招惹到了疯子，倒了血霉，怪不了别人。见我脸色难看，萧柏试图安抚一下，“也许局面没有那么差，等天亮了，这些公司的人也不敢再堵在门口，我们再去救人……”“不行，等不了那么久了。”

望着黑夜下的四层员工宿舍楼，我捏紧了拳头，嗓音里带着颤抖。“萧柏，我们能等，老谭不会等……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在众人寂静等待的气氛里，我轻声说，“他就是那个被瘫痪妻子，开煤气自杀的男人……就是你们报道的，那个众叛亲离的男人！”

无人开口，鸦雀无声。几分钟前，当我看见这些资料的时候，也是这样目瞪口呆的模样。这个男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身败名裂……全都是因为追林曼可的直播追来的结果。他被榨干了所有的利用价值，如今被掉头弃之如敝履，这放在任何人身上谁会心甘情愿？老谭视林曼可为自己的真爱，以为找到了真正的爱情，结果却得到了如此下场……如今他逮到了林曼可，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一次，要么生，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