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酒店门口,我将一行人安置妥当,静静看着他们乘电梯上楼。季原落在同行人的后面,在最后拐弯的时候,忍不住扭头看了我一眼。我淡淡地站在原地,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朝他挥手告别。明明我的眼神无比人畜无害,他活活像是白日见鬼一样,立马扭过头,落荒而逃。嗤,懦夫。开车重返FENG氏的路上,我自然还想着和“老相识”的意外碰面。上一次在津城重逢,季原真是让我吃够了难堪。加上他那个未婚妻樊婧,在同学会上的种种奚落羞辱,现在还历历在目。当时撕破脸皮之后,我们都以为此生不会再碰头。谁料到,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呢。想了想,我叹了口气,将这些糟心的念头甩出脑后。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搭理他,大家就当做谁也不认识谁,少闹点不愉快。车停在车库,我反手预备关门,却见到副驾驶上拉下的一只黑色手机。伸手拿起来,按下电源键后,屏保上季原和樊婧的婚纱写真,差点闪瞎我的眼睛。挑了挑眉,我利落关上门,将它揣进了背包里。回到公关部里,差不多已经是下班时间。叩开了秦桑办公室的门,我打算将季原落下的手机交给她,就见到她打扮一新,身上喷上的栀子香水味儿沁人心脾。见到我,秦桑开口,“正好你也回来了,晚上的接风宴跟我一起去吧。”
我说得很诚恳,“秦经理,能不能让其他人代替一下,我晚上有点不方便。”
站起身,秦桑拿起衣架上的大衣,不容拒绝地说,“作为我的助理,你觉得你不去合适吗。”
我犹豫了,“经理,不是我不想去。主要是我和乙方有点过节,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耽误事……”要是我去了,这单子搞不好还要变黄,我可背不起这么大的锅。“和我说没有用,你要是真不想去,去顶楼找封总说,”女人扣好大衣,俨然和个要出征的女将军一般,红唇黑衣,威风凛凛,“封总的亲口吩咐,我还没有资格拒绝。”
我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懂封寒北又在盘算什么。再多的疑惑,我也没有了拒绝的余地,只得跟上了秦桑的脚步。晚宴设在FENG氏正常标准的中心酒店,一个偌大的宴会包间,坐得满满当当。津城公司的一行人已经到达,乙方部长占首位,随后是FENG氏的市场部部长,双方经理,职员,一一依次落座。而最中间的尊贵主位,直到现在还空着,它是留给谁的……不言自明。苏晓曼作为项目参与者之一,自然也出席了晚宴。在桌布的遮掩下,她不停地用手肘拐着我的胳膊,面不改色,眼神却八卦不停。“陈荼,那个不就是之前追你的老同学吗,这也太巧了吧!”
“快看快看,他又偷瞟你了……哇,这心虚的样子也太明显了吧……”耳边坐着一只嗡嗡不停的小蜜蜂,我很是无奈,只得端杯喝茶,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其实我不是没有感觉到季原的视线,归功于这家伙的遮掩功力实在太烂。明明一个在首,一个在尾,却偏要伸长脖子,掩耳盗铃、偷偷摸摸地看个不停。这种自以为隐蔽的模样,就差出声和别人大喊——“我们俩不正常”“我们俩有问题”了。趁着无人注意,我一抬头,狠狠朝对方瞪了一眼,示意他收敛一点。只一眼,季原脸色瞬间苍白,用失魂落魄形容都不为过。他恹恹地低下头,再也没有抬起来。秦桑不愧是一把社交好手,很快就将气氛炒的火热。话题一个又一个地抛出去,既热络又不过界,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桌上的大笑声。说到一半,秦桑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瞥了一眼,她红唇边的笑意更深,“时间刚刚好……我司的封总到了。”
话刚落音,就像是计算好了秒数一样,侍应生同时拉开了包间的木门。一身黑西装的男人阔步走来,两条修长优美的长腿走得熠熠生风,裹狭着一股室外的凉意,显得身姿越发凌厉,卓然挺秀。他没有扣起腰间的纽扣,内里的马甲勾勒着劲瘦的腰线,胸口垂下的怀表银链微微晃荡,让封寒北有种上世纪贵家公子的翩翩气度。他不像个商人,倒像个文人,铮铮然清辉盖月,皎然而不失高寒。一反应过来,满桌的人全都起立恭迎,几乎用受宠若惊来形容都不为过。我自然也站起了身,由于座位靠门,距离他的距离更近些。这几天刻意的疏离,乍一相见,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看向他的视线。看他雪白衣领上的锋利下颌,淡淡抿起的绯色薄唇,碎亮的棕褐色双瞳……一切都是熟悉的,又好像有点陌生。呼吸之间,封寒北已经走近。他离我很近,但视线从未落在我身上,而是握上了津司部长伸长的手。“封总,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高大俊美的男人微微颔首,一开口,醇厚悦耳,“久仰,封某恭候多时了。”
自我身后绕过,封寒北目不斜视,朝着最上方的高位走去。落座之后,气氛还是热热闹闹的,但和刚刚的热闹,又是不一样的。现在,所有热闹的话题都汇聚到了封寒北身上。为客人添了半杯红酒,秦桑说得笑意盈盈,却又不失分寸。“封总对这个项目很是关注,听说贵司抵达了汉城,特意抽出时间来接待各位佳客。”
在我听来,这意思已经非常明白——像你们这种档次,能够和封寒北同席,俨然是天大的青睐了。乙方公司也不是傻子,当然是表现得激动不已,一口气轮番狠吹了一通,无非都是些仰慕封总、仰慕FENG氏的客套话。在一众妙口生花的同行中,格外沉默的季原就显得非常惹眼。他不光是不应和,反而自顾自地喝着冷茶,搞得跟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桌上个个都是人精,谁还看不出来,彼此你看我我看你,渐渐多了一丝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