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
女老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说完后文。我抬起眼,问,“如果您愿意的话……能再同我说说么。”
摘下了老花镜,老人家点点头,开始回忆起来,渐渐陷入了过往的追忆中。“我第一次见到封先生,大约也是七八年前。当时学校正在筹建一座新馆,他提出要资助一笔费用,且不需要题名。要求就是单独留下一批旧书,封存到一处独立的书库里,不对外人公开。”
这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举动,自然得到了校方的极大支持,很快双方就达成了共识,将我曾经给借过的旧书全都填入了旧文库中,并安排专门的管理员定期维护。说到这里,老师微微一笑,眼角的褶皱皱成了和蔼的模样,“封先生每年都会挑一天过来,静静地在书库里看一天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专门寻找某一个女孩子看过的书籍,只反复读那些书而已。”
形容起封寒北的模样,饶是饱经风霜的老人家,也忍不住露出了欣赏的语气。“优秀的男人固然出色,却不敌深情的男人让人敬佩。更遑论,封先生还是那种既优秀,而又一往情深的男人。”
亲眼看见是一种滋味儿,此时亲耳听别人说,便又是另一种滋味儿。我说不清是高兴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只是不自觉攥紧了拳头,镇压下这些不平静的心情。“小朋友,我年长你几岁,看人也许还算是多些经验,”老人家用那双练达智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等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时候放弃,就只在一念之间。”
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我也愿意同她坦诚,“老师,我们已经结束了……您知道的,有些时候,我们是很无能为力的。”
好比我现在,就已经是做不了主的。老师倒是平静,笑着说,“人老了,就爱相信点缘分之类的事情。既然你能够找到这里,那就说明缘分犹在。我不懂你们的事情,不便多插手,只不过还是想为封先生讨一个希望。”
侧了侧头,我有些不大明白。“等十年的约定到了,那时候再决定要不要完全放弃,好不好?哪怕心里只留一个小小的种子也好,左右只是两年时间罢了。”
“您为什么要定这样一个时间,”我不知甚解,诚实地发问,“现在结束,和十年结束,也并不会改变什么。”
没想到,女老师轻轻摇了摇头,“不,十年不是我定下的,而是封先生定下的——这个封闭书库,他只托我管理十年。等时间一到,他和学校的约定就结束了。”
我难以遏制地张大了眼睛,见她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才意识到这是真话。封寒北向来说到做到,如果十年真的一到,他大抵会真的放弃。这么一想,我原本自以为笃定的信念,居然又渐渐产生了摇摆。自己提出了断的时候明明还很坚定,可是直到今夜,我无法控制地徘徊起来。踌躇再三,直到离开前,我还是没有答应所谓种子的要求,只是说了一句,“我再想想。”
女老师没有再强求,站起身目送我离开,对我说了最后一番语重心长的叮咛。“其实书和人是一样的,并非越新越精美才算好。旧书如旧人,自有它的一番韵味,它包含的厚重感,不是轻易就可以抹去的,你说对吗?”
慌不择路地逃离了这里,我不敢再听她说下去,就怕自己经不住劝说,防备的裂缝彻底撕裂。逃也似的上了车,我闭上眼睛,双手还紧紧插在口袋里。在临走之前,我鬼使神差般,将那张木槿花的书签偷了出来——它现在就躺在我的掌心,好似有了这么个物证,才能证明这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而非一场美梦。樊婧开着车往着酒店而去,一路上不声不响,提供着充分的安静和静谧。车一停,我再睁开眼,已经到了酒店门口。转过脸,直直撞上了她的视线,此时被我碰了个正着,她也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她的眸子很深,拉过的双眼皮让眼窝尤其深邃,好似一径要看到心中深处。好半天之后,樊婧对我说,“你就不能好好和封寒北在一起吗。如果你们在一起,我一定第一个拍手称赞。”
听到她这么说,我只是以为她是为了令季原死心,不想自己未婚夫的注意力还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却没有想到,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我也就没有那么愧疚了。你记得帮我向封寒北转达一句话……就说我对不起他。”
我听得眉头都皱成一团,这女人搞什么,又来给自己加戏吗。她看懂了我不加掩饰的脸色,还是理直气壮地说,“陈荼,我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有点良心不安的。”
“这些年,我只做过一件最羞人的事情……就是为了讨好季原,一起撒谎欺骗了封寒北。”
今晚我已经受到了太多冲击,人都有点麻木,听她这么说,也惊不起什么波澜了。不需要回应,樊婧还在自顾自地说,“当初封寒北来寝室找你,我不仅把他关在门外,还特意让他撞见你和季原耳鬓厮磨的画面……”……她在说什么?我眼神瞬间一锐,“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耳鬓厮磨,什么撞见!”
她笑了,“你不是不在乎么,怎么还这么大反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天你不是来学校办理退学吗,你记不记得,你还累得在宿舍里睡着了。”
看着她平平淡淡地叙述,我有那么一刻,几乎要开始怀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