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抵达。猛地从水中冒出头来，江野摘掉泳镜，甩了甩湿透的发尾，浑身都往下滴落着光润的水珠。他趴在泳池的壁边，歪头朝我们一笑，昂了昂骄傲的下巴，意思仿佛是说——看到我的表演没，够不够劲儿！我嘴角抿着笑，双手比着大拇指，令他龇牙一笑。下一秒，居然做了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动作。伸出双臂，他高高举过头顶，同时一弯，在脑袋上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同一时间，摇臂摄影机心有灵犀般抓住了这一幕，清晰毕现地展露在了墙壁上的投影屏幕上。在所有观众和选手的眼里，都目睹了这个刚刚出水的英俊男孩儿，如何画出一个生疏却不失真挚的爱心，眉眼笑得那样肆意张狂。待到成绩出来之后，场馆里再出涌出了一阵欢呼的叫好声。江野不仅游出了自己的最好成绩，还打破了省内男子自由泳的记录，成为了新纪录的书写者。颁奖台上，奖牌刚刚挂上江野的脖子，大头和青春痘几个兄弟就冲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激动的吼吼了几声。连一贯老成的教练也忍不住笑出一脸褶子，重重地拍了拍得意弟子的肩膀，老眼发红。这一次冠军，不光是江野一个人努力出来的，这中间经历过几次波折起伏，都靠着大家一路扶持过来，不怪他们会如此荣辱与共。站在休息室的出口，江野见到我们，顺手将背包扔给了身后的朋友，大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他眼里还残留着激情竞技后的热烈，看人看得火热，几乎要将人吸进瞳仁里。“看到了么。”

我忍着笑，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看见了，表现不错。”

这家伙非要追问，“只是不错？”

“……很好，非常棒，超级无敌棒！这样你满意——”没等我说完，两只手臂就重重地将我搂进了怀里。胸膛是潮湿的，可是皮肤却是滚烫的。江野的呼吸很快，心跳怦然有力，呼吸拍在我的耳后，热得带着痒意。我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他却没有松开我，反而孩子气的将我抱得更紧。“别动，让我抱抱……我做得这么好，你就不给我一点奖励么。”

嘴角无可奈何地勾着，我对怀里这个巨型儿童一点办法也没有，半劝半哄着说，“好好，你要奖励都可以，不过也得回家再说吧？这么多人在等着，你还撒娇，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么一说，江三岁老大不情愿地松开了手，两只眼睛亮得惊人的看着我，认真而执拗地低声说，“你说的，到时候你要给我奖励，我今晚就要了。”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身后的男孩儿们也跟了上来。“呦，野哥缺爱啦，来来，爸爸给你抱抱！”

他们个个挤眉弄眼地怪笑着，闹哄哄地张开双臂，纷纷要抱个满怀，惹得江野长腿踹得一人一脚，畅快一笑。“抱抱抱，爸爸现在给你们尝尝什么叫窝心一脚！”

看着他们打闹成一团，陈梦灵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问，“荼荼，他们在干嘛？”

“大概就是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爸爸吧……”说着，我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真好，这样的笑容，真好。——“干杯！”

坐在餐桌前，一群人高高举起杯子，黄色的啤酒，褐色的可乐，一同碰撞着，分享着彼此的欣喜。说好要庆祝一番，江野也没有找再什么馆子，就在家里张罗了一桌，请了教练和大头他们几个相熟的朋友，围在小桌前相聚同杯。酒精炉子煮着火锅，吃得众人脸上红通通，身上也暖融融，打开的话匣子和火锅中冒泡的红汤一样，一个又一个地止不住。江野端起杯子，首先朝教练敬了第一杯。“老头，师徒一场，有时候和父子也没有什么两样。要是没有你前前后后为我张罗，我也活不出现在的人样……师傅，我江野敬你一杯。”

说罢，他一仰头，一口闷了下去。看着他的动作，教练半天没有说话，拍了拍江野的肩膀，“野子，咱们爷俩不虚这个……来，想说什么，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端起酒杯，教练一口喝下去，不知道是喝急了还是怎么，眼底微微有点发红。他顿了顿，语气一下子拔高，“你是个好孩子，有你当我的弟子，那是老子的幸运！”

我默默的没有说话，看向对面的江奶奶，她果然也鼻头发红，侧过脸悄悄擦掉了眼泪。江野从小没有爸，他没有享受过所谓的父亲关怀，自小一副顶天立地的刺头样，仿佛压根不在乎这件事一样。只是，小男孩儿永远会男人的形象有所憧憬，往往第一个榜样就是父亲。因为没有榜样，江野才不得不自己成长出男人的样子。很幸运，他已经长成了很优秀的样子。吃到一半，教练放下筷子，提出自己要先走。“老头，再坐会儿吧，干嘛急着走啊。”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子吗，我在这儿你们也玩儿不开，”他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后天别忘了再来训练！”

得到了解放令后，这群半大小子算是彻底撒欢了。作为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江野自然是敞开了肚子，对于敬酒都是来者不拒。别人用杯子喝，他干脆对着嘴用瓶吹，喉结上下吞咽，很快就是几瓶下肚。酒上了脸，玻璃瓶歪倒一片，大头几个喝得东倒西歪，抱着酒瓶呼呼大睡。江野却还一脸清醒，走到我身边，一张口，满是凡间烟火的味道。“陈小荼，要烟吗。”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今晚长江大桥的夜景应该很美。我带上烟，你带上我……你记得分我半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