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停留在眼角的薄薄皮肤上，能够感受到下面滚动的眼睫，当他微微垂眸的时候，密密的睫毛便扫在我的指尖，传来痒痒的瘙弄。今晚的江野，周身笼罩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和平日里判若两人。不再是那个天大地大的小魔王，也不是常用习惯性的臭屁口气，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又沉又重，仔细听的话，还能够感受到故作平静之下，一阵阵跌宕难平的激动。“你摸摸看，这个伤疤是不是正合适你的食指……兴许这就是你给我的标志，让我在人海里没有错过你，得以遇见了你——”我简直背后一麻，瞬间抽回手，“够了，你不要再闹了！”

保持着握住的手掌姿势，江野呆呆地没动，怅然若失地凝望着我。捏紧拳头，我闭了闭眼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他一直紧张兮兮地要我来看比赛，还老早就提出要比赛后的奖励，看来是瞅准了好时机，打算径直捅破这层窗户纸。浑浊的江水哗啦啦地滚动着，江心的游船亮着红色的信号灯，在波面上行驶向前。伴随着涌动的流水声，我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正正地看向面前的人。“江野，既然你说你已经是成年人，不想被我当做小孩子，那么今天我就用成年人的方法来和你对话。如果我没有会错意，你是喜欢我对吧？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人这样的身份，适不适合谈这两个字？”

他梗着脖子，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不适合！你是女人，我是男人，我可以当你弟弟，也可以当你的男人，照顾你一辈子！”

听到男人两个字，我绷住的表情差点开裂，忍着一口热血，口气也不自觉冲了很多。“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喊我的姐姐当姐姐，我把你的奶奶当亲奶奶，结果你现在要越过这些关系，重新开始一段新关系。你有没有一次试想过，这种空中楼阁一样的缥缈念头，会把原本的家拆得不成样子？”

最后一句话，我说的很重，几乎是毫不留面子，“你再看看你现在步步紧逼的样子，不就是仗着我对你的疼爱，强迫我答应接受你的心意？难道你敢说，你不是利用弟弟的身份，在逼迫我就范吗！”

江野睁大了眼睛，向来活灵活现的眸光瞬间俱灭，虚无地张着嘴巴，“我，我”了半天，绕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看着他这番落寞摇晃的模样，我心里同样不是滋味儿。这是我当做亲弟弟的人啊，他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非要——非要做这些错事？！手掌盖住眼睛，青年向着掌心掩面，半晌之后，从里面传来了低低的笑声。重新放下来，江野嘴角是笑着的，可是眉眼里却满是破碎的哀伤。“陈小荼，你这么绕开话题，却还是没有回应我的心意……其实你只要说一句，你从没有喜欢过我，自始至终只爱着封寒北一个，不就好了么。”

犹豫了一会儿，我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是枉然，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用力搓了搓双颊，江野微微一跃，从摩托车座上蹦下来，径直靠近了我的面前。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了我良久，不合适他的深沉逐渐燃烧，重新在烈焰中蜕化为了熟悉的嚣张和桀骜。“弟弟也好，朋友也罢，反正你心里也是有我的，我非要赖上你一辈子，你也得管着我一辈子，我就和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你了，你抛不下我！”

……这家伙，还挺有自知之明，这种狗脾气也不知道从哪儿埋汰来的。“好，我知道了，保证为江小爷鞍前马后一辈子……您大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鼓着个嘴，江野很是不满意我的态度，不允许我这么嬉皮笑脸，“还有，你要记住……我不会死心，只要你有一点点动摇，我都会把你抢过来！”

两两对视了一会儿，我终于率先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堆在心头的大石头被搬开，总算不再堵得慌。自打知道江野这些旖旎念头之后，我就常常心惊胆战，生怕哪一天为这事闹得头破血流。虽然故作无事，照常打闹，但是总隔着一层膜，变得怪异了很多。这才是我和江野相处方式么，哪怕天塌下来，他撑一半我撑一半，将后背毫无忧虑地交给对方。聊完最敏感的话题，后半程就平淡得多，光剩下我们两个人在江滩吹冷风。搓了搓手，江野让我带到一处背风的亭子里，鼻尖红通通的说，“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买点东西，回来找你。”

将热气哈往掌心，我的双手已经冷得没有知觉，脖子完全缩到了领子里，缩头缩脑地说，“要不咱们就先回去吧，还非要等到凌晨十二点，再走一趟长江大桥吗？”

他挑挑眉，“这事儿我拍板了，等着我！”

没办法，我只能坐在亭子里，老老实实按照这家伙的要求，等他回来再说。约莫两分钟过后，我听见沙滩上方的走廊上，传来了男人大声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我还有些奇怪，江野刚走没一会儿，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待我一抬头，上方出现并不是江野的脸庞，而是另一个陌生的模样。那人站在上方，拼命地晃着双手，一边大喊我的名字。“陈荼，这边，我在这儿！”

夜色朦胧，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得站起身努力地去瞧——“瞿嘉宝？”

待看清楚之后，我不由得惊讶了几分。他噔噔地从楼梯上跑下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就往外疾走而去。“大宝，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去找寒北哥！”

扭过头，他匆匆扔下一句话，“这回不光是天塌——是整个天都要被捅破了！”

在瞿嘉宝连拉带拽之下，我脚下也不得不跟着小跑起来。想起来江野还没回来，我扭过头，朝底下暗暗昧昧的江滩投去了无心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江野已经回来了。他手里握着两只闪烁着的烟花棒，上头的信子已经点燃，正闪烁着绚烂明亮的火花。而他的四周，不知道何时布置满了绽放的烟花筒，美到几乎不真实。呆呆地站在一众花火中间，孤零零的江野终究慢慢低下头，再也不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