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封寒北直直地站在背后,仿佛看什么妖怪一样惊奇地看着我。转过了手,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好似要将被亲过的那处看出一个窟窿来。我言笑晏晏地仰头看他,“怎么,被亲傻了?”
对上我不太善良的狡黠笑容,男人不自然地撇过头轻咳了一声,然而没有过两秒钟,又忍不住回头,目光炙热的看着我。我有心要逗他,“封总,这可还是在你的公司里,收敛点吧。”
吃了一计激将法,男人挑了挑斜飞的剑眉,干脆直接从背后圈住了我的肩膀,落入了紧紧相贴的亲密距离。“我都快被你撩傻了,还谈什么收敛。”
“你这不会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吧,我可还没做什么呢。”
歪过头,我噙着笑意对他说着。男人低下头轻贴着我的发旋,难得露出几分无礼的稚气,醇厚的声线流淌入我的耳中。“不用做什么,你只要坐在这儿,仰脸看着我,露出好看的笑容……我就快要发疯了。”
一边说着,封寒北双臂的拥抱又紧了紧,“如果他们想看,让他们看去吧……我抱自己的女人,谁也管不了。”
好嘛,还真是讲道理。我满脸无奈地拍了拍男人的手背,无声地放纵着他的举动,相互圈抱着过了好几分钟。这个点正是刚刚午休的时候,来往的职员可不少,哪怕个个装作目不斜视,但是眼角却斜个不停,将我们俩环抱的画面看了个彻底。安静的餐厅一隅,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抹茶甜点香气,一男一女,一站一坐,久久未分。虽然说不惧被看,我也不习惯总有无数双眼睛追随的感觉。不多时,封寒北带我离开了餐厅,转而找了一处幽静的私人餐厅,吃一顿两人的午餐。我不太饿,吃到一半就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剩下的一半时间,多是再看对面的男人吃饭。他吃得不疾不徐,姿势符合每一个苛刻的礼仪标准,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骄矜贵气。以一个欣赏者的姿态看去,我也挑不出任何错来,甚至将面前的美食佳肴都比了下去。然而欣赏了一会儿,我心里终究是搁着事情,没办法再轻松下去。搅拌着面前的甜汤,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对面的封寒北却先一步放了下筷子,开了口。“是不是秦桑和你说什么了,你看上去不大高兴。”
我摇摇头,“哪有不高兴……只是,有些问题想不通。”
他什么都了然于胸,“你是说丁妙歌吗。抱歉,我没想到她今天会在你面前现身,派人将她拉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手里的勺子不自觉滑落,我问,“你,知道丁妙歌在公寓里徘徊的事情?”
封寒北恩了一声,当做默认。原来,他比我更早一步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可是我更不明白了。“你既然不想见到她,为什么又容忍她到现在?”
他回道,“我对丁妙歌并没有什么容忍,她不过是我母亲传递的一个信号。”
没想到,骆玲玉已经开始不择手段,用一些不入流的方法逼迫着封寒北退让。她将封寒北不再听话的祸源,归结于丁妙歌的愚笨无能,精心培养了许多年,仍旧无法抓住男人的欢心。越想越恼火,她便将一股邪火都发泄在了养女身上。按照骆玲玉的性格,她生气是不会动口动手的,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骆太太压根看不上。她爱做的,是折磨,往骨子里的磨人。短短几天,丁妙歌不光被取消了美院的进修资格,还弄丢了手头上的几份合作职位,从炙手可热的少女画家,变得无人问津的冷饭。更甚者,骆玲玉亲自联系了自己笔译作品的出版方,声称由丁妙歌经手绘画的几张书籍封面,涉嫌风格抄袭的问题,必须全部收回重制。在外人看来,骆玲玉的态度满是内疚和诚意,态度良好,愿意承担一切过失赔偿。书的封面有问题,她自己也是受害者,人们无法苛责她什么。可是反过来说,她等同于直接扣死了丁妙歌的罪名。作为养母兼合作方,她亲自下场开撕,一顶抄袭的大帽子扔上去,还要丁妙歌怎么能够洗白?没有人愿意再去听什么解释,这一记石锤太彻底,捶得丁妙歌百口莫辩,再无翻身的可能。于是,丁妙歌所谓天才画家的光环,以极其丑陋的姿势,凭空碎成了烫死在灯泡下的大白蛾子,一片尸体横陈。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她这么逼丁妙歌,真的只是为了泄愤不成?”
封寒北品了一口绿茶,淡淡地说,“她只是在测试,看看我的同情心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奏效。”
这一瞬间,我冷不防尝到了一丝森冷。那种冷,从毛孔瞬间钻进了骨头里,冷得刺痛,冰得透心。究竟是什么样的能耐,使得骆玲玉可以拿一个人的前途声誉当做筹码,来肆意地挥霍下注?她将丁妙歌逼到绝路,让这个快要溺死的女孩儿,不得不紧紧抓住名为“封寒北”的浮木,拼命地想要借他上岸。如果不努力地去求,去抢,她就会被活活淹死在水中,再也找不到逃生的出口。事实证明,骆玲玉从来没有变过。丁妙歌就像是她养成的一个机器人,植入在脑中的唯一指令,从来只有“攻占封寒北”这一条。无论多少疼爱,多少宠溺,都只是为了达成这目标;一旦结果发现让她失望了,将是铺天盖地、难以估计的恐怖惩罚。看着我难以言喻的表情,封寒北问道,“陈荼,你心软了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多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同情丁妙歌,可说实在的,我不会为她退让。小孩子会因为这个人可不可怜作为看待的标准,但对于成年人,一切都要以自己的得失做参考。我也一样,没那么高尚。毕竟我和她从来都是对立者,不可能有任何缓和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