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大作的时候,我尚还没有入睡,几乎是同一秒钟就掀开了被子,握住了手机。当看到来显上的陌生号码,我脸上的期待表情瞬间黯淡了下去。……不是,封寒北。失落笼罩在心头,我好一会儿都没有提起接听的欲望。不过它仍在震动不停,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接通了电话。没想到,来电的是“江春”会所的前台——这个江春会所,从前我曾经和封寒北一起去赴宴过,绝对的非富即贵之地。大半夜的,它为什么会找到我的头上?前台小姐的声音甜美,问道,“请问您是陈荼小姐吗。”
“我是。”
“深夜很冒昧打扰您,先向您道一声歉。是这样的,有位客人在我们这儿出现了一点问题,想要请您来一趟,您方便现在过来么?”
靠坐在床边,我感觉满头莫名其妙的雾水,“是什么客人,姓什么叫什么?”
将我身边的人数来数去,这个点还能去高档会所中消费的人,屈指可数。再者说了,如果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那也不是联系我能够解决的吧。“稍等,我帮您确认一下,”不一会儿,前台彬彬有礼的说出了名字,“是一位姓封的客人。”
封寒北?瞬间从床上坐直,我心里咯噔一声,“他出什么事了,怎么不亲自来给我打电话?还要让你们转达?”
“抱歉,我们也不清楚,这都是客人要求的。接您的专车还有十分钟左右就会抵达,请您稍作准备一下。”
握着挂断的电话,我半跑半跳地下了床,因为盘腿而发麻的脚一踩在地上,顿时涌上一股酸爽的电流滋味儿。强忍着不适,我立刻从衣柜中取下衣服,飞快地收拾好了自己。一边手指微颤地扣着扣子,我心里还在不停地反问,不停地重复着没有答案的疑惑。不可能啊,没道理的……封寒北他会出什么事情,还要让我亲自去接他?揣着满腹的疑惑,我拽过背包,匆匆地跑出了门。噔噔地下了楼,果然,会所的轿车已经停在了小区的楼下。坐上车,夜幕下的街景飞速后退,霓虹灯在街道上投映下一个又一个橘色的光圈,在车轮的碾压下破碎又愈合。手心紧紧攥着膝盖,我一刻不停地打量着路程,迫不及待地期盼刹那到达。终于,在连续不断的行驶之后,熟悉的高大建筑出现在了视野中。车停下的瞬间,我都不等门童替我开门,直接自己跑下了车。会所中仍旧是富丽堂皇,空气中充斥着清淡的熏香气息,衣着光鲜的侍应生见到我,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说着“晚上好”。胡乱地撇过头,我没有心情回应,穿过一群裙摆翩跹的女客,终于找到了前台处。在说明了来意之后,前台将我带上了楼,一直走到尽头处的独立休息室处。“陈小姐,客人正在里面等您。”
说完,她鞠躬离开,将我一人留在原地。伸出手,我轻轻叩了叩门,里面却没有人回应。试着推了推,没想到门居然没有反锁,直接一扭便可以打开。然而刚一步入,我宛如被雷劈过一样,直愣愣地呆立在原地,再也迈不出下一步。矮几上剩下半瓶的红酒,两只残留着酒液的高脚杯,倒映着沙发上纠缠成一团的两道人影。当看到女人右手无名指上那只梅红色的宝石戒指时,我的心情就像是隆冬坠入了冰窟中,冷得作痛,冰得刺骨。这只宝石戒指,是一个男人在最贫困的时候,为了满足妻子的要求,不得不卖血凑出来的。他的妻子看不上廉价品,便宜货配不上她的身份——也无法让她出去炫耀。这个男人,是我父亲陈国宁。那么,眼前这个正在旁若无人亲热的女人……一想到这里,我心里生出了极度的厌恶——哪怕是想起她的名字,我也觉得自己像是吃了隔夜饭一样恶心。我也不走,冷冷地站在原地,要看看这两人想表演到什么时候。喘息之间,女人向后退了一步,从情热中剥离出来。用手指压住男人焦急不满的嘴唇,她微微一笑,“弟弟,够了。”
年轻男人当然不肯松口,语气充满着不甘心的占有欲,“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不要和你分手!”
女人脸上的情潮早已悉数尽褪,隔着虚空淡淡地与我对视,毫无羞耻感。她觉得无所谓,但我会恶心。冷冷乜了一眼,我用口型比了两个字。“去死。”
转过身,我就打算离开这个鬼地方。手刚刚搭上门把,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女人的温柔曼语。“小荼,来都来了,不和妈妈打个招呼吗?”
手上捏得无比用力,我的手背上青筋暴凸,咬着牙扭过头看去。短短的功夫,叶姿兰已经整理好了衣服,而刚刚欲求不满的男人正一脸委屈地坐在旁边,和一只大狗一样,不敢再轻易放肆。“呵呵,妈妈?不好意思,我记得我妈早就死了。”
她有什么颜面说自己是我的妈妈……当年,她敢卷着全部赔偿金,抛下家庭和情夫私奔,就等同于死在了当场!说句难听的,我宁可当初那场车祸里,她和父亲一起横死,也好过令我彻彻夜夜,寤寐不忘地憎恨。面对我的切齿拊心,叶姿兰显得平静得多了。她甚至有余韵摇摇头,颇为感慨地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看样子,是封先生把你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