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殿试之上，朝臣林立，按照惯例由皇上亲自出题考量，徐长生跪在金銮殿上行了礼，目光一片沉静如水。话说此次入殿试三人，除却徐长生一人乃是寒门出生，其余二人各有来历。一人二十多岁，生得一张刚毅的国字脸，眼神犀利，他名为蒋元喜，也算是有名的书香门第之后，蒋氏一族子嗣昌盛，其祖父蒋中茅乃是有名史官，因为刚正不阿而广受赞誉，其父蒋广源也是子承父业在朝中做史官，乃是中立的清流一派。另有一人却是生得白头粉面，眉清精明，只是看起来身体有几分孱弱。此人名为周乾泽，乃是周家长孙，周家因为祖上救主有功，被赏赐了一个的从三品的太仆寺卿，且特许沿袭三代，因此也算是颇有底蕴。周家人虽然生得入白面书生一般，可心思细腻事无遗算，做事风格极为狠厉，乃是朝中较为激进的一派。相比这两人来说，徐长生寒门出生身家清白，无甚背景又才华颇高，拉拢起来也少了许多顾虑，也难怪各方都在观望了。端坐在皇位之上，皇上让太监宣读了考题：朕诞膺天命，于今二十五载。夫稽古者出政之木也，讲武者备豫之方也，设险者立国之基也，范金者理财之要也。今以《帝学》为基，考何以长安社稷，尔多要举以陈，勿猥勿并，朕将亲览焉。天下社稷，安国之策，皇上在这种时候出这般考题，其中深意众人不免多有揣度。殿试共计三个时辰，期间甚至不能进食如厕，不止是对才学，也是对体力的考验，一直到日落西山，才算是尘埃落地。比起朝中的一片严肃，九皇子府内，被禁足的轩辕离却是过得十分逍遥。书房之内，轩辕离心满意足放下画笔，面前铺开的宣纸之上，只见一名绿衣女子入新竹一般亭亭而立，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顾盼生辉，笑得眉眼弯弯，一笔一墨，神韵栩栩，显然是心上人，才会仅凭印象便能画出来。而站在对面的是一个蓝衣男子，面容清秀与周乾泽有七八分相像，一双狭长的凤眼几乎看不到眸色，正笑着将一个锦盒放到书桌上，清声道：“今日殿试，那徐长生放弃状元之位，谢九皇子助家兄获得江宁府尹之位，这是约定之物，请九皇子笑纳。”
“我不过是按照你的计策行事罢了。”
轩辕离伸手拿过锦盒，打开看过之后，将锦盒放在一旁，看着对方笑道：“乾峰，以你的机巧聪慧，若是你去了，状元之位定是手到擒来，哪里还花费这些功夫。”
外界人极少人知晓，轩辕离与周乾峰私交甚笃，比起轩辕离的任性妄为，周乾峰却是低调许多，可只有周家内的人才清楚，比起外界知晓的周乾泽，周家这一辈轮到心机深深，无人能及周乾峰。只是，正因为周乾峰太过聪慧，周家更是不敢将他放于人前，毕竟木秀于林的道理不需多言。而周乾峰也为人低调，更喜欢这种背后谋划的感觉，于是变成了一位隐形的智囊，可出得计策却是有奇效。这一次的状元之争，背后掺杂的门道，远比看上去得复杂百倍。此次殿试，几人之中，徐长生无疑是出众的，隐隐已经有内部传言，只要没什么意外，此次状元定然是他。而徐长生性格清高，若是以银钱收买让他故意放水显然不能，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周家一开始的位置便是江南府尹，轩辕离说动皇上将江南府尹的位置赏赐给状元，众人之以为徐长生会得状元之位，对于一个无甚背景的人得到江南府尹的位置，众人显然都乐见其成，意图之后拉拢，于是众人都支持，说服皇上才会那般容易。而轩辕宇却知道徐长生乃是对付轩辕离的利剑，为拉拢徐长生定会告知真相，而徐长生为了留在朝中定会放弃状元之位，而周乾泽顺势得到状元，江南府尹的位置到手，又显得出乎意料，木已成舟。此番心机一环连一环，将人心算得透透测测，皆是周乾峰一人所谋，不可谓不是深谋远虑。“其实，我倒是有几分好奇。”
周乾峰看轩辕离将锦盒收起来，他最善窥探人心，自然能看出轩辕离对凤灵霄只怕是真的动了心，不由得眯起眼道：“你留下徐长生在朝中，便真的不担心，他抢走你的宝贝？”
“之前三年他都未能抢走，如今又能如何？莫非我还争不过他不成？”
轩辕离冷笑一声，眼中却是一片寒意。“情爱之事，还是小心为上，朋友一场，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别把虎崽子当做小猫儿养，后患无穷。”
旁观者清，周乾峰也见过凤灵霄，自然察觉到她与之前传闻的十分不同，猜测必然是轩辕离使了什么手段，心中并不认同。这些道理，轩辕离自己其实是最清楚的，面对好友的劝诫，只是笑了笑一脸无所谓道：“以身饲虎，也无甚不好。”
“罢了，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言。”
周乾峰见轩辕离眼中似有不快，知晓他主意已定，除非他自己醒悟，旁人说什么都没用，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心中暗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实在没错。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将朝中局势分析了一二，等周乾峰告辞，轩辕离却沉思许久，最后却只是浮起一丝苦笑。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知，自己如今不过是饮鸩止渴，可偏偏这毒药如此甜美，自己一旦尝过，又怎能放弃？“阿离，阿离！”
突然门被推开，凤灵霄风一般冲了进来，一头撞到了轩辕离怀里，一脸悲痛大哭道：“阿离，毛毛要死了！”
轩辕离被凤灵霄哭得一下子心动乱了，一边伸手温柔给她顺着背，一遍皱眉看向跟在后面的婢女。那婢女被冷眼一扫，吓得背后便是一阵冷汗。慌忙跪下，结结巴巴道：“奴婢也不知为何，刚才毛毛与夫人在玩耍，却不知为何突然口吐白沫抽搐不停……”轩辕离此刻也反应过来，当初轩辕宇那般痛快将小狗交给自己，并非是示弱，而是示威。他早就使了手段，让这只小狗必死。得到了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死去，甚至还不如没有得到。只是现在知道也已然晚了，小狗当着凤灵霄的面慢慢死去，自己连偷偷替换的机会都没有。“阿离，你快救它！”
凤灵霄将怀中抱着的小狗捧起来，雪白的毛皮上因为黏着小狗的呕吐物，粘上了泥土显得脏兮兮，而小狗吐着舌头大喘着气，眼睛却是已经睁不开了，显然是活不成了。“我……”轩辕离便是再厉害，又如何扭转生死，还不等他说话，小狗眼看着便没了气息。“毛毛……毛毛……”凤灵霄轻轻摸了摸小狗的头，轻声呼唤了几声，感觉到小狗毫无反应，心中更是难过，仰着头泪眼汪汪看着轩辕离，可怜哭道：“阿离，毛毛死了……呜呜呜。”
此时轩辕离无比后悔之前将狗带回来的时候没有谨慎一些，看着凤灵霄这般伤心的样子，只能柔声哄道：“别哭了，我让人再给你找一只小狗来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毛毛……”凤灵霄抽着鼻子哭得可怜兮兮，眨巴眨巴眼看着轩辕离，突然开口问道：“阿离，我以前是不是医术很好的？我要是还记得的话，是不是刚才就能救活毛毛了？”
这话让轩辕离一下子愣在那里，然后心中不由得更为愧疚。如今的小凤儿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自己满足她所有的需要，给她最好的生活，可是她真的幸福吗？心知肚明，当然不会幸福！自己剪掉了她的羽翼，将她扭曲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样的小凤儿一如洛老所言，不过是一具驱壳罢了。但若是不这样，自己连这躯壳也得不到，所以不过是别无选择罢了。各种心思在轩辕离心中交缠，他眼中不由得流露出痛苦之色，温柔得将凤灵霄拥在怀里，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而得不到回答的凤灵霄，最后哭累了，便只能沉沉睡去了。因为此事，凤灵霄之后几日都蔫蔫得没有精神，之前的天真烂漫也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