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琛发展新业务,除了给工作室增加创收,还有一个目的,想研究研究爱情。 记得知名篮球中锋赤木刚宪曾经说过:控制篮板球的人就能控制整个比赛。 关琛觉得,爱情作为【爱】的一种,意义跟篮板球差不多重要。 吴泽和丁午,一个悍匪,一个杀手,只是稍稍接触点爱情的皮毛,就立刻被修正了人生观念,点石成金,非常厉害。 关琛一直在研究,但至今没个头绪。 去过图书馆,看专业剖析爱情的书籍,那天下午,关琛发现自己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到电影院看过几部讲恋爱的电影,关琛常常搞不懂男女主角见过几面之后,怎么就突然在一起了。“心动”的细节总是被一笔带过,没被带过的,也大多充满了戏剧性,没有借鉴意义。上网查具体的方法论,跳出来的却是些PUA理论,学这个等于自废武功,内核和【爱】完全背道而驰。 干脆去问过来人。 张景生讲,世上哪有什么适用所有人的方法,好比世上没有相同的树叶,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原因也不一样,问“什么是爱情”就跟问“什么是人生”、“什么是电影”一样,没有一个固定回答,或者说,一切都是正确答案。这种看似最基本的事情,往往是最难以捉摸的。“应如是住,”张景生说着说着,又来这套,“等爱情真的找上你的时候,你自然就清楚爱情的样子了。”
问田导,田导一如既往操着文艺腔调,云里雾里地劝关琛不要刻意追求答案:“在你想当一个诗人的时候,你就失去了诗。”
关琛问了一圈身边的中年人,没打算问谢劲竹。 谢劲竹四十多岁的人了,也没成个家,就连手机来电铃声都是【爱情到底是什么~】,想必他也没能搞懂。 但谢劲竹不邀自答。大概是婚庆行业服务人员的身份给了他底气,总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故作深沉,一会儿感慨“当你不用必须去顺从一个人的时候,你才有可能真的去爱上这个人”,一会儿又说“一个人不喜欢对方时,本质上是不再喜欢关系中的自己。同理可得,喜欢一个人,也是喜欢跟对方在一起时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些畅销书里看来的。 关琛听在耳中,记在心里,觉得自己也应该善用婚庆公司的优势,看书看电影问圈内人,都不如实地走访,问问那些步入婚姻殿堂的普通人。 “这边请,这边请。”
刘礼豪领着几个男女,走进了工作室。 关琛从沙发前站了起来,迎接今天的“小白鼠”。 自《警察的故事》上映,工作室客流暴增,多是询问能否请关琛主持婚礼,或献歌一曲,实在不行,现场偷几个钱包表演绝活也好。 钱经理当然不肯,一是怕关琛戴的那个红色面具主持婚礼,像是送新人上路,不吉利;二是怕关琛入戏太深,即兴表演悍匪绝活,把在场的老人家吓出个好歹;三是怕关琛偷顺手了,哪天上街一个不小心技痒了,把工作室都搭进去;四是怕……总之理由很多。 前几天,关琛在微特上庆祝关注者数量过七百万,搞了个抽奖,抽几个幸运网友来体验工作室新推出的爱情短片业务,不收一分钱。情侣也行,但最好是新婚夫妻。一晚上过去,好几千人转发报名。但其中大多数人就是凑个热闹,也不管自己几斤几两几年单身。都是冲着【我跟关琛演过对手戏】、【关琛给我当过群演】的名头,踊跃报名。 关琛也没等抽奖,直接从评论里挑了几个字写得多的网友,就通知他们被黑幕了,可以提前体验。 今天下午,来的是第一对。 小两口今年二十八,是同校同学,大学谈了两年,毕业后四年,今年终于步入婚姻。看到关琛的微特之后,觉得趁年轻,能拍个短片纪念一下这几年的陪伴也不错,春节后的婚礼刚好能放。 夫妻俩不是就两个人来,呼朋唤友,一共六个人来见明星。朋友们是当初同一个宿舍的室友,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开始,作为配角,一起来聊聊短片的内容。 “阿泽!”
“是琛哥!”
“琛哥!”
夫妻俩和伙伴们看到关琛后十分兴奋,几乎想冲上来拥抱关琛。 但是还没等靠近,他们就被一个戴着鸭舌帽年龄在三十左右一看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夫妻俩惊讶,以为是保镖要搜他们身。 “我是《独居生活》综艺节目组的导演。”
周导拿出几纸合同,挨个发给新婚夫妻及其同伙,“这是出镜同意书,也就是肖像权的授权书。你们如果不想出镜也没关系,后期会给你们打码。”
众人连忙一边整理头发/补妆,一边同意着签下了字。没想到今天有意外之喜,竟然还要上电视了。 周导退下后,六个人继续往前走。 然后一个穿正装的平头男人拦住了他们。 “我是【谢劲竹工作室】的法律顾问,咳,顺便一提,我们的事务所就在隔壁。”
律师侧着身子,一半对着新婚夫妻,另一半对着《独居生活》的摄像机。 律师拿起一份文件,大概是说,作为第一支产出的短片,完成后可能会放到网上进行宣传,届时会发到【吾道视频网】等一众平台。短片版权归谢劲竹工作室,但两位主演可以享受一定的广告分成。最终解释权在【谢劲竹工作室】。“如果你们是希望不公开短片,那么就不必签。”
律师说。 夫妻俩开心极了,没想到还有钱可以拿,立马爽快地签下了名。 一众人继续往前走。 胖乎乎带金丝眼镜的钱经理拦住了他们。 “我签!”
夫妻俩抢答道。他们现在精神很亢奋,觉得名和利滚滚而来,真是幸运。 “没什么要签,”钱经理摇摇头,“我只是最后想跟你们说,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钱经理此时满眼的悲悯,悲悯中又带着点恨其不争,很像恐怖电影里,眼看着自傲的男女主角不肯听劝,白白送死。 关琛坐在钱经理背后的沙发上,勾魂一样,挂着和煦的笑容,一下一下招着手。 夫妻俩对视一眼,点点头,低喃着一二三,一起发力把钱经理推到旁边,欢快地走向关琛。 钱经理沉痛地闭上了双眼,口中默念着什么,像佛门高人在超度什么一样。 “琛哥!”
夫妻俩完全没想到,一路过关斩将才走到这里。距离关琛的短短十米,走起来竟然如此漫长。 “你们好,午饭吃了没有?”
关琛亲切地伸出双手,分别握住夫妻俩的手。 明明年纪差不多大,旁人看着,却有一种长者在接待晚辈的既视感。 小夫妻连连点头,回答吃过了。 “吃过就好,吃过就好。”
关琛很满意,然后转头向负手而立的刘礼豪点了点头。 刘礼豪走了出来,宛如一个沉默的管家,站在小夫妻的前面,手一扬:“跟我来。”
小夫妻一起迈腿,刘礼豪停下,摇摇头,只让男方单独跟过去。 在众人的疑惑中,男方被带进库房。 “呜啊,什么味道!这里是用来干什么的……”男方的声音突然有些慌乱。 半分钟后,刘礼豪回来了,然后他依次领走新婚夫妻的四个朋友,分别安置在茶水间、总经理办公桌、距离总经理办公桌最远的职员办公桌、以及大门边上。 至于新婚夫妻的女方,坐在沙发上。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女方有些不安了。如果不是看着边上还有《独居生活》的节目组在,她还以为进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写吧。”
关琛严肃递上一支笔,一叠纸。 “……写什么?”
女方脑袋里只有坦白从宽四个字。 关琛说:“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又是怎么答应在一起的,美好的记忆有哪些,争执的地方又有哪些,心路历程又是怎样的。把你们从相遇到现在,都写出来。”
至于那四个狐朋狗友,关琛让他们写,在他们眼中,两位当事人是如何发展爱情故事的。 原来刚才问我们饭吃没吃,就是因为这个吗……女方拿着纸笔,面容呆滞。 但只懵了一下,女方很快进入状态。虽然现场的状况有点像是警察防止疑犯互对口供,所以分开审讯。但她问心无愧,甚至早有准备,毕竟来之前已经知道了要拍一个什么样的短片,她早就想过要挑哪些故事来讲。 一个半小时后。 关琛放下言情小说,开始收卷。 “啊啊,等下等下。”
女方不肯给,压着纸张还在那拼命写。都怪关琛,她跟关琛相距两米待了长达一小时(四舍五入算是独处),本就够让她心不在焉、心猿意马的了。没想到关琛还拿着一本言情小说“引诱”她,害得她好几次写着写着,差点把内心的小作文写到纸上。非常危险。 又过了五分钟,女方才终于交卷。 六个人回到沙发前面,各自带着作业,等着关琛批改。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关琛的脸上,关琛拿着六份笔录,眉头紧锁,像极了一个老刑警,就差嘴里叼根烟,桌前再摆一个飘满烟头的纸杯了。 趁着关琛阅卷的空档,刘礼豪领着两个青年,介绍给大家,说这次的短片,由他们负责编导。 “嗯?”
突然,关琛眉头一皱。 六个人莫名其妙紧张了起来。 “这里对不上啊。”
关琛摊开六份笔录,抽出其中两份: “女方写的是,第一次约会是七夕,那天是个很糟糕的约会,男方迟到了,空着手,穿得很随便,事前没有设计好约会路线,带着她走了很远的路,而且男方全程一点也没注意到她的鞋子不合脚,走起来很痛。所以印象很深。 但是在男方这里,第一次约会,七夕,他带着奶茶和玩偶,特意提前到了约会的地点,面对迟到的女方,他发现自己一点也生不起气来,而且那天的约会很顺利,两个人都玩得很开心。”
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真是奇怪啊。”
关琛陷入了沉思:“是男女差异吗?还是你们有谁记错了?”
女方惊讶地对男方说:“那天迟到的是你好吧?”
男方脸色难看起来:“明明是你迟到了,而且……我买了红豆奶茶,你最喜欢的口味,我特意打听过你室友,不可能记错。”
女方沉默两秒,捂住了额头:“我最喜欢的是芒果,一直都是……” “……”男方:“那我问你,你那天明明不高兴,为什么不说出来?”
“第一次约会,这让我怎么说。”
“你直说啊!”
“你一直在讲你的学生会,我根本插不进话好吧。”
“……对,你只有让我这个学生会帮忙的时候,你才会听我说话。”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是不是?”
两人一人一句,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好了好了。”
“都差不多一点。”
“别伤和气,别伤和气。”
身后站着的四个室友,连忙安抚他们冷静。 但夫妻俩越说越上头,甚至都开始翻旧账,音量逐渐增大。 周导和刘礼豪也不得不下场劝架。 两个青年导演脸色苍白,觉得自己工作要没了。 办公室的职员们偷偷竖起耳朵听,三三两两地讨论,到底是男方的不是,还是女方的不对,还是都有错,又或者一切都是琛哥的错。 节目组有些不知所措,搞不清楚这到底算不算录制事故。 在一片混乱中,关琛捧着一本小册子,研究学术一般,时而陷入沉思,时而两眼冒光,快速记录着什么。 角落里,钱经理不慌不忙地拿出之前被签了名的合约,确认过其中未雨绸缪的免责声明后,他不悲不喜地躺倒在老板椅,面朝天花板,目光空洞,宛如看穿了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