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苍站在大殿正中，却依然无人发现他的存在。“还请第斯上前！”

那报幕的人扯着嗓子，一脸谄媚。那个被叫做第斯的中年男人侧面走来，接过银制托盘，把上面同是明黄色却明显不同规制的僧衣放在少年面前，拿起剃刀站到少年身后。跪坐在蒲团上的少年，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他双手合十，闭着双眼，默念着经文，周围的教徒随着这少年也是开始诵经。大殿之中烟雾缭绕，仿佛身处天宫。剃度仪式正要开始。“喵”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猫从房梁跳下来，通体漆黑唯有尾巴末端有一团白色。直落在香案之上，将贡品弄得七零八落，随后又摔在地上滚了几下。“畜牲！”

刚才那报幕的气急败坏，而禅坐的少年与他身后的那位第斯只是片刻惊讶，没有过多动作。那人一个箭步冲上香案旁，掐住地上那小猫的后颈拎了起来，那小猫像是刚足月，站都站不大稳当，被人拎起来惊慌地挣扎着。那报幕的害怕地看了看第斯，然后向周围吩咐着。“大胆畜牲竟敢打断这般大典，来人！给我将这东西剥皮祭天以此洗刷罪孽！”

一个侍者听从吩咐赶忙上前，还没等他伸手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且慢。”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跪坐在蒲团上的少年已经站了起来，向上走去，他夺过那人手里的小猫，揽在臂弯处轻抚它的脑袋，那小猫也不再挣扎，瞪着眼睛看了眼少年就一头钻进他的怀里。这时，少年人才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看着那人。“众生平等，岂能随意杀戮，既然它打断了坐床礼，按照规矩仪式提前结束即可。”

那人眉头紧皱，下意识地看向仍在原位地第斯：“仪式方才开始如此中断实为不妥，况且黑猫着实不详.......”“上一世达赖还是灵童时，一只飞鸟误入便直接中断坐床礼，并无人质疑他的身份。这大典不过一种仪式罢了，如今不过是按照前例跳过这个环节，更无人会质疑我的身份。”

少年直勾勾盯着对方，声音稚气未脱，话语却十足十的沉稳笃定。“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还是对着第斯说的。“一只畜牲而已，看来达赖玩性尚且未脱，就随他性子去罢。”

第斯嗤笑一声，对那报幕的人低声交待了一句随即起身理了理僧袍径直离去了，从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给大殿上的那位即将继位的年轻达赖。第斯离去，大典跳过剃发与换衣，继续进行。沙弥戒罢，坐床大礼提前结束，一群明黄僧人依旧跟着一位散着发的红袍少年向外走去，与来时不同，少年怀中多了只通体黑色单尾巴一点白的小猫。这是一场很完整很清晰的梦，与之前所有梦境都不一样。杨苍醒来时已到傍晚，不同以往梦里每一场景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尸体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杨苍看向那具尸体，尸身后面赫然露着一截尾巴，漆黑的尾巴末端有着一团白色。哪有这么巧的事，一遇见这东西向来迷雾笼罩的梦境一下就如此清晰，怕不是这邪祟起尸了。对赶尸人来说最危险的不外乎是起尸了，这起尸可邪乎的狠，古往今来记载的起尸多半是要咬人的，遇上了废去半条命逃出去都是道行高的。但这邪祟如今安安生生的贴着墙根一动不动，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跳起来咬人的主。况且他眉间还点着杨苍的血，更是翻不出花来。难不成这东西还能操控人的梦境？杨苍头疼欲裂，来不及深想，只能大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缓了许久，他转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查阅达赖喇嘛的资料，他挨个点进去看，发现历代达赖大多是些个早逝的命，说是达赖是活佛转世，下凡历练救世，能窥探天机，也可改天降灾祸，是为了苍生损了阳寿。杨苍看罢只当这些在胡扯，若是真的活佛转世下凡历劫来了，按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说法，怕是活佛们恨不得早些魂归故里，只可惜这所谓的达赖左不过是一个个被封建制度架到高处维持统治的可怜孩子罢了。其中最让他注意的是梦中所见的六世达赖，六世达赖不同他人，是历史上唯一一位非藏族非蒙族的达赖，而是拥有汉人血统的门巴族人。门巴族大都信奉宁玛派（俗称红教，否定禁欲主义，僧侣可以结婚生子穿戴红色的僧衣僧帽），而达赖喇嘛却是格鲁派活佛（俗称黄教，主张严守戒律清规，穿黄色僧衣），且其他达赖都是六七岁便举行坐床礼，而他十四岁才得以入殿。资料上对他的记载更是少的可怜：“狂风肆虐，饿殍遍地，天下苦不堪言。三月一日，达赖降世。天有祥瑞之兆，却未得贤明之主。若无第斯佐政，恐难保太平。十四行礼，终日混迹声色，视教律为无物，鲜有作为，德不配位，民心尽失，战乱四起，血统不纯果有大祸，终遭罢黜。受清帝之诏出圣地，圆寂青海湖。”

这上所说的第斯，便是五世达赖最为宠爱的弟子，杰桑嘉措。字里行间不难看出这是位让人唾骂又离经叛道的主儿，关于他的记载并不多，却莫名与杨苍那场梦对上了。杨苍抬头看了眼那邪祟，依旧立在墙根，眼睛微睁，乍一看不过是个瘦弱清秀的少年。可仔细看去，他的瞳孔与之前大不相同了，杨苍接手的时候查看过了，那时的眼睛还是正常的，而现在，原本死气的圆形瞳孔变得竖直，四角星模样还幽幽发着绿光。额间的血痣颜色愈发深了，向前跳动着鼓起，像是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皮肤似的。偶然？巧合？呵，怕不是这邪祟懂得摄魂造梦的妖法，眼前这位八九不离十就是梦中闯入仪式的那只小黑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