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就察觉到这里头还掺杂了一些合欢散的味道。这种东西一直都是采花人士的最爱，一旦吸入就是柳下惠只怕也把持不住。英王爷硬生生吞了一次毒，心里正憋屈着，云靖宇会栽，还真是必然之事。陌念初站在那处，轻拂袖子：“这事究竟如何，也不是光听一面之词可以了解的，陌府身为人臣，自然要听皇上的定夺。”

“陌小姐果然是个明白人。”

云景明大步走了进来，对着地上的云靖宇就是一顿冷嘲热讽：“一直都听父皇夸奖王弟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本王如今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分寸了。”

地上的那人反驳不得，梗着脖子看他：“王兄大半夜的来出云寺只怕比本王更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

陌念初一直都知道这两兄弟的关系不佳，却不曾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当面就能掐起来的地步。从前的云靖宇做什么都是十分的小心翼翼，就算是做对的事情也不敢太过居功，怕引起几个兄弟的忌惮。现在犯了大错还敢和英王掐，果然是身价不同，腰板也硬了。两位王爷唇枪舌剑，英王这方面是弱项，显然不敌云靖宇，窝着火请几步开外的顾相说话。顾诀缓缓而至，面上满是闲情雅致，“马上就天亮了，进宫吧。”

这一位也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的，云景明成功搬到重量级同盟，语重心长的同了宁大师说上几句场面话，然后把人押着回宫。英王府的侍卫在门外大声道：“别看了！别看了！里面没什么好看的！”

欲盖弥彰的把人往外赶，嘴上骂骂咧咧的，愣是把里面的情景都喊了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里面做丑事的是吴王爷。外面的风雪正盛，一出门就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吹走似得。云景明忽然回头道：“陌小姐不妨同本王一道进宫，长姐如母。”

陌念初想了想，点头应了一声“好。”

凤眸悠悠的从顾诀面上扫过，这个人还真是从来都不会被人绕进去。对方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勾唇笑道：“怎么，脚还没好，打算让我抱你进宫？”

明显是在挑她的刺！陌念初不同这个时不时中二的计较，随口问了句：“顾相要进宫吗？”

殿里的那些味道还要一会儿才会消散无踪，顾诀在这里总让人觉得还会有变故。云景明跟着劝他一道去，以右相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要是肯出来做证人，那装了这么年大尾巴狼的云靖宇就要完了。两人各怀心思，顾诀温声同了宁大师说了一句：“佛门清净地，经此一事需得大清。”

后者点头觉得颇有道理，立马就吩咐身边的小沙弥进殿开始大范围的清扫洗静，又双手合十同人念了句“阿弥陀佛，吴王做出这样的事情令佛门蒙羞，还请顾相还出云寺一个公道。”

就算是这方外之人也知道，顾相大人是比两位王爷还要重要的人物。陌念初在心下默默地吐槽了一句，正要说先行离去的话，身侧的顾诀回眸看她：“走吧，进宫。”

那双墨眸里好像有看透一切的了然之色，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了自己做了坏事，然后让他来善后的错觉。但是真正动手的那一个，正擦拳磨掌的恨不能立马飞到皇帝的寝宫去，一马当先的朝宫门奔去。马车在清晨的风雪里踏雪飞驰，天地一色间，都被细微的白光笼罩着。顾诀端坐在车厢里，浅浅饮茶，面色清正的不像话，偶尔抬眸看来，墨色如星辰般晃人心神。总让陌念初有一种被看穿了的错觉，搓着手打哈哈：“顾相觉得吴王最终会怎么样？”

顾诀轻轻吹来杯中浮叶，眉宇间难得的笑意盎然：“那要看，你想如何？要如何？”

果然……是觉得陌念初做的那事。她也不解释，决一思忖道：“想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这样呢？”

顾诀只含笑看了她一眼，帘外的风雪都好似绕行而去三千里，只剩下默默含情的风声还在围绕着。她被吹的一个激灵，立马转了话锋，十分苦恼的问：“我妹妹要怎么办呢？”

所有的过往都被掩藏，这巍峨殿阙再也不是她来去自如的地方。顾诀横了她一眼，“你关心？”

他将她看的太透太真，而且没有半点要装傻的意思。这一路，陌念初都只好闷不吭声，偶尔扯几句无关痛痒的，两人也算是相安无事。到宫门口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雪越下越大，楼台朱檐都被这雪色点缀的幽深寂静，大气恢弘。陌念初没有带伞，顶着一头风霜就打算直接奔到宫门处，正咬了牙打算迈步子，头顶的风雪忽然都被油纸伞遮挡着，回过头，顾诀如玉般的脸庞近在咫尺，“……”“还不走？”

顾诀的声音十分清越，有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耳侧。许是冰火两重天太刺激人的敏感点，陌念初竟然红了脖子，忍不住拢着衣襟落后了他半步。这样刚好还在油纸伞下，又能避开同顾诀的目视，对方似乎只是将油纸伞稍稍往她这边倾了一些，并没有说什么。有顾相在，一路畅行无阻的到千和殿，老皇帝显然还没有醒，一众内侍宫人们都垂手林立在宫门在。早早就到了的英王正在殿下急躁的来回走动着，王公公小声劝道：“这时候皇上正好眠着，你就算有什么急事也不好在这时候打搅。”

她同顾诀一道走近，正遇上被人押回宫的云靖宇，两边正打了个照面。吴王爷狼狈的被几个侍卫当囚犯一样死押着，面皮发紫的躬着腰，隔着漫漫飞雪都能看见那双眼睛里的狠厉。陌念初提了提被雪水浸湿的裙角，全然没有把注意力分到那边。身边的执伞人忽然附耳道：“想不想看好戏？”

这语气腹黑的，真像多年前又顽劣又爱热闹的自己。等到走到庭前，正看见王公公急得跳脚，看到顾诀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上前：“这可是元月初一，大好的日子，可千万别让皇上动怒啊……”话声没落的功夫，众人便听的一声闷响，庭前的雪地里，云靖宇的身影跪的笔直，几尺厚的积雪都硬生生被他压下去一大段。王公公是个人精啊，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打住了正要开口的英王，转而同顾相商量道：“您看，是不是先喝杯茶等一等？”

陌语柔的衣服已经都已经套回去了这时候真窝在雪地颤巍巍的打哆嗦，眼睛一直都在陌念初身上打量着，虽然没有直接哭喊，求救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坐下来喝着茶看吴王爷跪雪地，大家一致没有意见，王公公更是松了一口气让小内侍沏茶端上糕点，一边派人去禀了成皇后那边，然后小声同人打听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开场白是：“早就听闻陌大小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亲妹妹去了半条命，还能悠然坐着喝茶的姐姐可不就是不同凡响。陌念初微笑着寒暄了几句，在两人注意力都在那边的时候，不着痕的塞了两个封红。这一位当初也算是经常打交道的，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是十分诧异的，却能压住了不说她同从前的那个多像什么的，在皇帝面前打了这么多年差，果真是算是个人物。雪色满屋檐，袅袅茶香萦绕在鼻尖，陌念初的身边坐着顾诀。她缺心眼一样咬着糕点，观赏着跪雪地表演的吴王爷，“真是不不怜香惜玉啊，他身体好能跪，柔儿基本要废。”

顾诀刚到放到唇瓣的茶盏又缓缓放下了，“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废双腿，死不了人。”

“顾相说的极是。”

云景明第一个点头赞同，“这样的丑事都做的出来，跪废一双腿算什么，就是死了也没什么。”

王公公站在一边不说话，这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了，有小内侍过去给吴王撑伞，人家愣是连跪姿都没变一下。陌念初换了一块糕点咬着，不由得噎了一下，身边递了一杯茶过来，她道了声“多谢”仰头就喝了，放回去的时候忽然看见那只白泽修长的手。原本以为是个极有眼力见的小内侍，没曾想居然是当今的顾相大人。陌念初有一瞬间的尴尬，手还没摸到自己鼻尖，就看得见殿门一开，守夜的宫人高声道：“皇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