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华阁,陈云诺一场大梦醒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那个身着蓝紫衣衫的青年正坐在案边,静静的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将离。”
她倚在床榻上半坐起来,“三更半夜,你来这做什么?”
将军府的这点守卫,自然拦不住长生谷主的来去,只是这人的做派是越来越怪异了,竟然这么大半夜的就坐在这里看她睡觉。将离笑了笑,白玉笛轻轻在手心敲了两下,饶有兴趣的说:“这么多年,你绕来绕去还是要嫁顾诀。”
他不过就是不小心看见顾诀背她过来,就忍不住跟了一路,鬼迷心窍的坐在这里,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陈云诺理了理凌乱的青丝,一手撩起窗幔笑意淡淡:“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你被我撕破了衣衫,非赖着我不肯放……”“是吗?”
将离俯下身来,挑眉笑道:“这么个不肯放法?”
手落在她微微敞开的香肩上,陈云诺笑意微僵,将离正把这一点细微的变化捕捉在眼中,悠悠顺着往下一滑,然后扣住了她的手腕把着脉。她松了半口气,“你一个练毒的,老学着人家给我把脉做什么?”
将离不怒反笑,“要是把你养死了,顾诀娶谁去?”
提到这个,陈云诺就明显收敛了许多,揉搓着手腕思绪飘得有些远,那一声“别怕,我在。”
如今回想起来,心中仍是暖意融融。那些年她总是惹事闯祸,如今想来,多半要靠顾公子给的底气。“想要什么嫁妆?”
身侧响起的将离的声音,她猛然反应过来,一时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那人扬了扬眉:“既然你是我的人,总是少不了嫁妆的吧?”
这永宁城里,多的是她从前的族亲,却再没有一个人会给她添妆的人。陈云诺默了默,窗外天色逐渐亮起来,她唤了声“将离”,语调温软:“不要参合到都城的事来,好好做你的长生谷主自在逍遥不好吗?”
将离的脸色逐渐冷下来,“是不是每次我对你温和一些,你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手上的白玉笛挑起她白润精致的下巴,“有了顾诀,便不打算称我做主人了?”
这人原本就傲气,历过长生谷之难,更加变得喜怒无常。她也不知道这人忽然计较些什么,只是道:“和他没关系。”
“那你是在担心我?”
那双丹凤眼亮起来的时候,才让眼前这多年不变的少年眉眼变得绝美惊艳,短笛在他手中转出一道道的弧度,面色也渐渐恢复了常色,“你知道的,这世上只有我杀人,没有人能伤我。”
陈云诺对此并不质疑,倚在床头上看外边渐渐被染红的朝霞,眉眼绮丽。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似乎有些变了样。”
她刚要说话,一转眼人就没了影子,话卡在了喉间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柳暗闪身进来,“姑娘,这人……是我疏忽了。”
“不能怪你。”
陈云诺半躺着,神色有些懒散:“若是万千言在,大抵是能拦住他的。”
柳暗的眼里明显的写满了诧异,满月楼主才能拦住的人,又该是什么身份?天很快大亮,安曼拿着花样子进来,问她西帕要绣什么样子的,也该趁早做准备。花明同她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哪个更好,两个小丫头一个说“龙凤呈祥”一个中意“鸳鸯戏水”,险些要争的脸红脖子粗。陈云诺起来换了身衣衫,隔着帘子淡淡道:“那便都留着吧。”
花明嘴快:“都留着做什么,姑娘都不嫁两回!”
她瞥了一眼过去,屋里渐渐没了声响。安曼连忙收了东西,说让安氏帮忙看看哪个好,分明要成亲的是她,现在看起来一个个的都比她要急。陈云诺不紧不慢道:“柳暗你记着些,等她们要嫁人的时候可别弄错了。”
柳暗在一旁温柔应,“是”。两小丫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暴红,连声抱怨陈云诺开她们的玩笑。她看着少女少女娇俏的笑颜,忽生出几分感慨开,往外去正看见云长越站在树下看书,像是入了迷,直到她走近到眼前才发现,连忙点头示意。“家国论,你能看懂?”
陈云诺不由得有些惊诧,云简从前就是极聪明的,这些书大多都是他的,那时候为了为难这些弟弟,她便放了不少生涩难懂的书来让他厌了就知道去玩会。小孩子就应该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她喜欢顾诀,却不喜欢把别人养成顾公子那般模样。云长越点点头又连忙摇头,脸色渐渐有些涨红。“那就是有些能看懂,有些看不懂?”
眼前人这才又点头。“皇室子弟难得有个能看进书的,该早些找个好先生才是。”
陈云诺刚说这话,安曼便拉了拉她的袖子“阿姐,别这么快把他送回去好不好?”
她有些好笑,故意逗小姑娘:“难不成你还想把他一辈子留在这里?“我、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安曼方才红了一阵的小脸更红了,连忙解释:“是娘喜欢他,我才……”“嗯。”
陈云诺意味深长的拉长了语调。花明大哧哧的接话:“是啊是啊,夫人还很喜欢顾相,早想着要把姑娘嫁过去……”意思被曲解又说不清,安曼急得一跺脚,红着脸跑开了。云长越的目光随着她远去,渐渐地低了头。陈云诺有些欣慰道:“跑的这么快,这腿也该好的差不多了。”
柳暗花明跟着笑起来,飞华阁里一片暖意融融。院子外忽有人来请“六皇子府今日来下聘,李姨娘请夫人和大小姐过去……”这长幼先后本就是一件有讲究的事,她同顾诀在前,但是还没有正式纳吉问彩,那边这么赶着多少存了要压他们一头的意思。陈云诺倒没什么感觉,她从来都不在意这些方面,就算真的要花心思,也只花在怎么让云靖宇早点落难上面。请了安氏一道过去,路上她便问道:“顾相那边……可曾说过什么?”
宜王妃并不喜欢她,为难不了顾诀,在这方面必然是能拖就拖,她对那人的感觉也是七上八下,当然也不会急着想干嘛。最好的结果就是三月三那天来的晚一些。陈云诺绕了几句,很快就到了花厅,聘礼从厅里放到厅外,一片喜气洋洋模样。安曼在一旁嘀咕着:“纳个妾而已,用得着这么大的排场吗?”
入内,便看见坐在首座的云靖宇,陌广庆正同他说着话,见到几人进来便停了停,招呼着人用茶。“念初。”
云靖宇恢复成温和公子模样的时候还是招人的,顺带着喊了安氏一声“岳母。”
李氏白了脸,又不能拿人家六皇子怎么办,只能让陌语柔忍着之类的,咬耳朵“等去了六皇子府,一切都是你的。”
云靖宇饮了一口茶:“各过良辰吉日,最近的那天便是三月三,不知念初是否会介意……”“介意。”
陈云诺不假思索。扬氏脸色僵了:“念初,怎的这般同六皇子说话!”
虽说是顾相的未婚妻,也不带这般得罪人的。便宜堂兄连忙道:“妹妹又同六皇子开玩笑了,这好日子了嫁娶的人多了,哪天不撞上七八对的,那些喜庆店都得西北风。”
不知道这几个要唱哪一出,这聘礼就绝对不止娶妾室的规格,几人在厅里说着话,云靖宇忽然道:“将军府里春色正好,不知可否让大小姐带着我转转?”
陌广平哪有不答应的理儿,当即就吩咐小厮花园设宴,其他几人虽然不知道云靖宇这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深究。两人单独往花园去,陈云诺一直离他三步远,直到了海棠花树下。云靖宇终于忍不住回身:“你就非得离这么远?”
陈云诺扬眸,理所当然的“嗯”了一声。那人隐隐皱眉,临了还是温和笑道:“我早同你说过,别让顾诀那张脸给骗了,他答应娶你,却迟迟没有动静,不过就是为了报复同你十分相似的那个人。”
陈云诺不怒反笑:“即便是如此,那同你无关。”
“念初。”
云靖宇深情的唤了她一声,上前来牵她的手:“你明知那天我要找的人是你,我同你妹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这些你都是知道。”
陈云诺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把躲在不远处花丛里的陌语柔看了个正着。她站在花下,轻轻一笑“那又怎样?从始至终,我欢喜的只有顾诀一人。”
梦做的多了记忆恍恍惚惚,说起这种话来,她也是自然而然。云靖宇脸上的笑僵住:“你何苦同我闹脾气?念初,我……”陈云诺转身折下一枝海棠花来,抵住那人继续上前的动作,隔着半步之遥。她巧笑嫣然“我说妹夫,你可别伤了我妹妹的心,否则……”“否则,我这个姐夫的总得帮她做些什么。”
她随之回头,凤眸微微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