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舟虽不是什么仙人,但对医术颇为精通。他为张夫人把过脉后只觉这病生得蹊跷,回想当初救阿赐时,虽两人脉象不同,但都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冷,这绝非人间所有。顾青舟翻看了许多医书,也未找到相似的病例。真的不是人间的疾病吗?顾青舟不禁皱起了眉头。屋外忽然响起孩童的哭声,听着甚是凄厉,顾青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起身去打开门,只见面前春和日丽,毫无方才的阴冷之感。真是奇怪了。顾青舟只当自己是听错了,再看一眼院子里的日晷,估摸着到了给张夫人诊脉的时间,便顺势关了门,往院外走去。张夫人今日的脉象与昨日并没有什么较大的区别,虽说一直昏迷着,但至少这病并未危及性命。顾青舟照常施了针后打算离开,碰巧遇见前来探望的阿赐领着仆人过来,顾青舟随口问道:“你们府中可是有襁褓之中的婴孩?”
阿赐一边为母亲擦拭,一边回道:“府上只有我最小,并没有其他婴孩。”
顾青舟不禁陷入了沉思,阿赐注意到他的异常,好奇问道:“怎么了?先生。”
顾青舟说了声“无事”,便沉着心思回去了,或许是他听错了呢。黄昏时分阿鹤扑腾着翅膀来了,顾青舟半开玩笑道:“今日与鹤妹妹相处如何?”
阿鹤甚是得意,随手拿起一块糕点丢进了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相处甚好,目测过不了多久,鹤妹妹就会迷恋上我了。”
“怎么个说法?”
顾青舟来了兴致,托腮趴在桌上,想听他讲讲有趣的事儿。阿鹤也是兴致颇高,喝了几口茶水,便开始了他所谓英雄救美人的伟大事迹。事情要追溯到刚来张府那天晚上,阿鹤忍不住去偷偷瞧了眼鹤妹妹,奈何时机不巧,鹤妹妹正在池塘边沐浴,见到阿鹤图莫不轨趴在一旁草堆里偷看,当即尖叫一声,拍拍翅膀便跑了。阿鹤自知做了亏心事,心心念念着去找鹤妹妹解释,便追着鹤妹妹去了。可月色着实太暗,阿鹤飞了好久已辨不清方向,心想等天亮了再找也不迟。这一休息,便彻底没了鹤妹妹的踪迹,阿鹤急得原地打转,生怕鹤妹妹有什么闪失。向来有方向的阿鹤,这回真的在凭感觉找人了。他飞了好久,来到一片森林,里面看起来甚是昏暗。然而阿鹤必须要穿过森林才能继续前行,于是他壮着胆子就进去了。不出意外,阿鹤兜兜转转还是迷了路,漫无目的地飞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鹤鸣。阿鹤当初就是被这一声动听的鹤鸣吸引的,不假思索便向那边去了。这不去还好,一去阿鹤真的是傻眼了。只见鹤妹妹浑身狼狈不堪,趴在地上似乎奄奄一息。再看看鹤妹妹的前方,居然有一个黑不溜秋的怪物,眼睛直冒绿光,向鹤妹妹张开了血盆大口。阿鹤怎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苦,当即使出浑身解数向那只怪物撞过去……“这么说你把那只怪物撞死了?”
顾青舟有些不相信。阿鹤摇了摇头,“嘿嘿”笑道:“我当时那一撞实在太用力,弄得我眼冒金花,后来只见白光一现,只听那怪物发出凄厉的啼哭声,后来我就没意识了。说来也奇怪,那怪物哭起来居然像个婴儿,我当时真的是……”“婴儿的啼哭声?”
顾青舟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阿鹤挠了挠头:“对啊,怎么了?”
顾青舟再次确认道:“确定是那只怪物发出来的?”
阿鹤白了他一眼:“不然是鹤妹妹呀?”
“这个倒是不会。”
“那不就对了嘛,我觉得肯定是我自带光环,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来了,原来我……唉,等等先生,你听我说完啊。”
顾青舟想着那只怪物出现在张府中,定是躲在此处养伤,必须将其找出来彻底诛杀方可,一直留着只会是个隐患。他回头吩咐阿鹤:“你这几日多加留心府中,我怀疑那只怪物在张府。”
阿鹤有些疑惑:“先生为何有此猜疑?”
“今日我在府中听到婴孩的啼哭声,极其阴冷,问过阿赐,他说府中只有他最小......”阿鹤突然撸起袖子,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好啊,可别让我逮着他了,居然敢伤了我的鹤妹妹,这回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这日,顾青舟照例去给张夫人诊了脉,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发现阿赐在给一盆萎蔫的花浇水。“阿赐,这花都枯萎了,为何还留在这里?”
顾青舟走近窗台,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阿赐将东西递给旁边的仆人后,回道:“母亲之前很是欢喜这株花,可不知怎地,母亲一病倒,这花也跟着蔫了。我猜这花大概是有灵性的,想替母亲好好照顾她,说不定哪天就死而复生了。”
阿赐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病床上的母亲,眼眶中似乎含着泪水。顾青舟知晓阿赐定是又在想念母亲了,连忙转移话题,柔声笑道:“阿赐,我正好想出去买点药材,你给我带路行吗?”
阿赐连忙擦擦眼角快要溢出的泪水,点了点头。阿赐虽小,却很懂事。陪着顾青舟去了药店,主动拿过买好的药材背在身上,顾青舟走在后面看着他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不禁有些感慨。这么小的孩子,本该在父母身边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现如今这么小就担起了照顾母亲的重任。顾青舟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走着走着,忽见不远处聚集着许多人。顾青舟本以为是杂技班子在表演,但走近仔细一瞧,发现人群中央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男人瘦骨嶙峋,虚弱的趴在地上。蓬头垢面的,让顾青舟无法看清那人的真实面容。只见男人忽然抬起头,目光呆滞望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泪流满面,仿佛使劲全身力气般向前快速爬去,一把抱住不远处一位年轻姑娘的脚,呜呜哭道:“荷霜,我终于找到你了。荷霜,我好想你啊,你终于来看我了,呜呜呜......”顾青舟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阿赐歪着头愣是没反应过来。只见那位年轻女子极其厌恶的踢开男人:“你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这个疯子!”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再一次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女子吓得要哭了,使劲蹬着腿想离男人远点,奈何男人的力气着实有些大,无论女子如何踢他,他都无动于衷。“疯子!你这个疯子!谁来救救我?我不认识他......”女子无助的看向周围的人,可所有人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顾青舟虽然没看明白情况,但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位女子是无辜的。顾青舟走上前,一把拽起男子的衣领,将他拖向了一边。想到自己心中的疑惑,忍不住蹲下问道:“荷霜是谁?”
男人看着顾青舟傻呵呵笑着,顾青舟忍不住皱眉,他这笑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感觉他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了。顾青舟感觉自己突然受到一股很强的拉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趴在男人怀里了,只见男人非常温柔的拍着顾青舟的背,附在他耳边柔声说道:“荷霜,我好爱你。”
顾青舟愣住了,周围的人群也愣住了,场面一度十分安静,突然爆出一声大笑,紧接着是潮水般挡不住的哗然。顾青舟心想,自己上辈子是糟了什么大罪,竟能得此“殊荣”,当真受“宠”若惊。阿赐连忙将两人分开,顾青舟有些惊魂未定。只听身旁看热闹的人笑道:“公子莫要在意,这人就是个疯子,天天在街上趴着,见到年轻貌美的女子就拉着不放,非要说那就是自己的荷霜。”
那人说着说着突然上下打量了顾青舟一番,“噗嗤”一声没忍住,捧腹笑道:“不过把男人当成荷霜还是头一回,怪只怪公子生得着实俊俏,我见了都有些失神。”
顾青舟见那人似乎憋的很难受,摆摆手无奈道:“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身子。”
那人脸憋的通红,听闻这话,连忙竖起大拇指:“公子好生温柔体贴。”
顾青舟低头看向男人,只见他无精打采趴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荷霜荷霜......”顾青舟问身旁的男人:“你可知荷霜是谁?”
那人忍住笑,清了清嗓子,道:“荷霜是几十年前这里有名的花魁,但四十年前就死了,这男人说认识荷霜,除非遇到鬼了,要不然谁信啊。”
男人的声音有些大,人群中听到他这话,更加热闹起来了。“这疯子穷的响叮当,就算荷霜在世,他也见不到,更别说互相爱慕了。”
“就是!看他这邋里邋遢的模样,谁能看上。怕是死要面子,拿着死去的花魁做幌子,来显示自己有多能耐。”
“哈哈哈哈,活着的得不到,干脆找死掉的了,厉害厉害。”
下面的话越说越过分,顾青舟拉着阿赐打算走了。只听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好听的男声:“他大概是没喝孟婆汤吧。”
人群中的笑声更大了,顾青舟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有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金色面具,顾青舟看不出模样。那人也在看着顾青舟,忽然轻笑一声,朝他挥一挥手中的扇子,转身便向人群的另一方走去了。顾青舟反应过来去追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总觉得,那人似曾相识。阿赐拉了拉顾青舟的衣袖:“先生怎么了?”
顾青舟摆摆手,带着阿赐往张府的方向去了。顾青舟刚一只脚买进府门,另一只脚还没抬起,只见阿鹤一头扑进顾青舟怀里。“先生先生,不得了了,快救救鹤妹妹吧!她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