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结束后,何鹏行再走人间,人间已过千年,三源早已没了国君,人世他再次陌生,人间结识的友人再入轮回,此次连同了他的一位弟子。沧海桑田,人间面貌早已改变,高楼大厦、飞天遁地,又一个轮回的发展,何鹏行化身为其中匆匆行人中的一位,走在水泥地,喝着苦涩混甜。在这无边的变化中不变的是人间发展的规律,何鹏行见过太多的人间,开始时还期待他们会打破这种固有的规律,但见过人类太多的相同结局,何鹏行也麻木了。何鹏行想起黑愉旋曾送给一位姑娘一把琵琶,那位姑娘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但淋音堂那把琵琶音质不错,黑愉旋很是喜欢才会拿来赠人,于是何鹏行走遍人间,从三源到红桑再到黎安、无判,从城市到乡村再到深林,何鹏行始终没找到那把琵琶。途径一条翻腾的江流,何鹏行在城市的灯光黄影中恍然看见一只船攒动这寒月江水。“奇怪”何鹏行揉了揉眼睛,周围明明灯光绚烂,怎还会映出这散落的皎白月光?“这条江是浔阳江,相传那位技艺高超的琵琶女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大诗人。”
周围有一群男男女女走来,何鹏行望着江水却细耳听着他们的谈话。“就是怎么也查不到这位琵琶女的身份。”
其中一个女孩说道。“历史嘛,留下来的都是大人物咯。”
一个男孩说道。……一阵清风从江中吹开,打在了何鹏行脸上,何鹏行感到一阵寒意。“我倒是觉得,”随声而来的是两位先生,函谷两位现在在这座城市扎了根,他们原来的居所被炮弹轰炸地只剩一面墙了。“能留下足迹的都是幸运儿,人族历史上有那么多豪杰,现在的历史书相比于过往千年实在浅薄了些。”
函谷燏在一所大学任教,教的正是历史。“我去的时候轻韵姑娘已经步入老年。”
函谷运从口袋中取出一颗光亮的小球投入江中,周围的繁华瞬间褪去。—“白公子,若你真要写,可否将笔墨转入曲调,那些逝去的轻奢年华便一笔带过吧。”
江对岸的三位公子应下并与轻韵辞别,轻韵见他们走远才开始重弹琵琶,船篷中的小丫鬟已经睡下,三曲过罢,躲在暗处的函谷运见她要走便上前相见。昔日那貌美如花的珍珠像被磨过一般残缺而起浅纹,连优雅与清傲也被磨走,若非她手中的琵琶与这绝妙的音律,函谷运是万不敢相认。轻韵也认出了函谷运,自见他第一眼便得到了自己守候一生的答案。轻韵请何鹏行到船内小坐,何鹏行在船篷那头,想起了初见轻韵时候,那时他们也隔着一段的距离,台上的她独特又美好,天真又要强,现在的她眉眼总平静,由于过于熟练,她已不需要再紧张弹错音。“抱歉。”
不知道为什么,函谷运感觉自己应该说一句表达歉意的话。轻韵弹着她的琵琶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函谷运听出了这是当初何鹏行考她的那份曲谱。“何兄他家中有事,所以负了姑娘的期许,等他回来,我定让他亲自向姑娘道歉。”
轻韵依然弹着她的琵琶没有回答。此后函谷运日日前来江畔作陪,直到夜深轻韵离去。十年后的某一日,轻韵突然很高兴地与函谷运说在南方有位姑娘弹出了何鹏行的曲谱,轻韵要去找她。“多谢公子数年相伴,此去不问归期,祝安。”
“一路顺风。”
函谷运终于在那张脸上看见了久违的笑意。—“那份曲谱被外传了?”
何鹏行问道。“应该是吧,挺多教坊用它进行了改编,但我听说的只有轻韵姑娘与那位南方的姑娘弹出了原曲,我也不是很懂你这份曲谱啦~”函谷运说道。“轻韵姑娘离开后,这片区域还日日有弦音,挺诡异的,我与运弟一同来布阵方才压制了那弦音,但怎么找也找不到弦音的出处。”
函谷燏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所以时代变迁,他一直留在这附近。“那阵法现在还有效吗?”
何鹏行还从未听见轻韵弹那曲调,刚才江中上演的不过昔日影像。“早没啦,世界噪声太大,那曲调也逐渐淡去,我们也就不曾再布下阵法了。”
函谷运将光亮的小球从江中收回并将其交由何鹏行。“燏兄明日还要上课,我们就不多留了,回见。”
何鹏行恍惚之间还以为是函谷燏在说话,但那的确出自函谷运之口。“告辞”函谷燏行古礼抱拳,何鹏行同抱拳鞠躬。在人间游荡两三百年后,何鹏行被瑅皓找上了。瑅皓说明来意,何鹏行传信给黑愉旋,黑愉旋也不知当初赠与的琵琶为何名,瑅皓告知紫遥来历与在隐界所得线索,何鹏行答应,若真是紫遥,可赠与瑅皓,若非紫遥则自己收纳,只要瑅皓能将琵琶找出。瑅皓遁入江中,以法引琵琶,但江中并无回应。正当两人有些一筹莫展时,瑅皓从何鹏行眼中看见了一轮满月,可现在天空是玄月,瑅皓手撑地,念一串秘语,周围灯火突然变暗,芦苇杂草吞噬了水泥——“这是千年前的浔阳江!”
何鹏行祭出函谷运给他的小球,轻韵弹琵琶的场面再次出现,只是这次有了声音。轻韵坐上一辆稍大的蓬船,她的小船停在大船旁边,小丫鬟在小船上煮酒煮茶。轻韵面前的三位公子用极其文雅的言语赞叹她的弦音,轻韵许久未见这般懂音律的人,于是多弹了几曲,间歇闲谈,一位清瘦公子问起轻韵何处所学这般精妙音乐,轻韵不知为何,突然说起过往、聊起音律。“可惜从未有人懂我这曲调中变化的情绪与曲调背后的故事,只道手法精妙,曲调悦耳,好不容易遇到了赏识之人,他们却离去后从未归来,而我已期盼半生……”其中一位公子轻拭去眼角的泪,他此生也在求一知音,那知音曾真的是其知音,而现在那知音高高在上,早已听不进他的“曲调”,甚至将曲谱也毁尽,可他依然在被遗忘的角落,像轻韵一般弹着无人问津的“清流之独韵”。“姑娘,我为你作一首诗,你来填音,若有人能看懂,那也算你我知音,若无幸能被世人赏识,至少天地间你我尚且能共听此曲。”
轻韵鼻尖一酸,公子之友立即从船篷拿出笔墨纸砚,公子挥毫笔墨,写得极其委婉,那一篇长诗一笔挥成,轻韵再起弦音,那位公子突然听出了轻韵所说的“曲调变化的情绪”,他听着听着,眼泪已滑落至长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