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槭城蹒跚而行,随时准备一跤跌下悬崖,摔进混乱局面。珍宝诸城中的这颗璀璨明珠日渐衰老颓丧、疯疯癫癫,充满社会堕落道德沦丧的臭气。就算夜里有什么怪东西在街巷间逡巡爬动,也只有傻瓜才会感到惊奇。 “青天白日里雷劈亡魂山。一道闪电击中了邪兽墓上的青铜封印,削去半边禁制符文。石雨从天降。塑像流血。几座神庙的祭司报告说,他们发现有几头作为畜生被开膛破肚后仍逃了出去,始终没能擒回。在城邦卫戍部队驻扎的钢叉兵营里,战争之神的塑像上下颠倒。连续九天九夜,十只黑秃鹫在营堡上空盘旋;有一只甚至赶走了原先住在纸塔上的老鹰……” 在北风酒馆之中,有几个休假的雇佣兵一边打牌,一边大侃特侃着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传闻。这是他们特有的假日娱兴活动。作为市长为了人身安全而自掏腰包雇佣的安保团队,他们平时可并没有太多时间休闲。 这家酒馆之所以名为“北风”,是因为它就开在软槭城北边、毗邻痛苦海的防波堤大道上,只要一到冬季,整座酒馆里的人都能够感受到那凉飕飕的北风。虽然有不少人都建议酒馆老板加固下房屋,起码给那些墙壁上破洞塞两块抹布,但是老伯比却丝毫没有想要行动的想法。 “嘿伙计,着什么急呢?现在可还是夏天,有点小风吹拂不更能解点暑气?”
如果有人继续追问,那么老波比大概率会给那个人一个白眼,然后学着哲人的模样,用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从吧台侧面的窗户向外观看不远处的痛苦海。 “真不知道他在看啥?那片大海有啥好看的,看了几十年还没看够?”
其实那些人说的没错,痛苦海的确没什么看头。 近海商船在连接诸城的水道网络中穿梭,斑驳帆影点缀着脏兮兮的灰棕色水面。高处的空气厚重凝沉雾气蒙蒙,连地平线都难以看清,但靠近水面的空气正在流动。海岸线周围总有一股小风吹拂,但它始终不肯靠近海岸,简直像在躲避麻风病似的。海鸥在高空盘旋,看上去近在眼前。它们显得脾气暴戾、迟钝懒散,就跟这个季节的大多数人一样。 “今年整个黏腻的夏天,我们都在为为卑鄙腌臜的软槭城市长效劳,保护他免受众多政敌、黑道头目和纪律散漫的本地部队骚扰,到最后却得不到半点多余的感谢。”
坐在酒吧中的雇佣兵玩腻了纸牌,侃够了闲闻逸事,再把两杯味道比马尿好不了多少的淡啤酒灌下了肚子,他们就开始了另一项日常娱兴活动:抱怨那该死的天气、小气的雇主,以及辛苦无比而又报酬低微的工作。 原本围拢在他们周围,看他们打牌的酒客们,此时也都知趣地散到了别的地方。因为抱怨就是导火索,啤酒就是助燃剂,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点燃情绪的火药桶。老拳、刀子,据说那群雇佣兵还有几个会耍“鬼把戏”的巫师,他们发起脾气还有可能把人变成比目鱼。 “哦,那是什么鬼东西?”
站在吧台后面的老伯比诧异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这一嗓子吸引了过去,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往北风酒吧外面的痛苦海上看去。 那是一艘大船,超级大,硕大无比。 它正在拐过岬角向岸边的码头靠拢。这头巨兽硕大笨拙,让周遭的独桅帆船和小帆船相形见绌。鼓满风的黑色船帆中央凸起个蓝色龙首,双眼红光四射,火苗在断齿后面跃动不休。图案周围还有一圈闪闪发亮的银带。 “这船也太大了,”有个雇佣兵嘟囔着,“这种尺寸的船,赶上大风浪准得散架。”
“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同伴刨根问底道。 “我消失在船上打过杂,懂点关于船的道理,”那个雇佣兵的语气打消了其它人想要继续追问的念头。 毕竟,他们都是雇佣兵,而很多雇佣兵都有自己想要保守的往昔秘密。这支由来自五湖四海的混蛋所组成的队伍,全靠过去并肩作战的经历和现在的处境而被拴在一根绳子上,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 “如果你用法术加固过,而并非简单地用鱼鳞型船板、沥青和生锈的铁钉对付事,那么这么大的一艘船,也就不足为奇了。”
果然,组团出来打牌的雇佣兵里面有一个法师,在涉及到自己专业领域的时候,忍不住会透露出某种“专业人士”才有的自负。 当这帮雇佣兵还在观看、猜测、胡乱瞎说上面可能会卸下什么样的货物时,那艘大船已经开到了泊位附近。它那庞大的身躯,直接占据了二十艘单桅帆船(在其附近,那些可怜的小家伙简直可以被认为是舢板)的泊位。 和普通的近海商船不同,这艘大船两边没有哪怕一只船桨,可是在其船艉的部分却有一根类似烟囱似的东西,不断地向外喷吐着黑色的烟雾。靠岸半天之后,那个烟囱才停止往外继续喷吐黑烟。接待这艘巨船的不是普通的登记员,而是在码头上官衔最大的税务官兼港务专员。 似乎是认为只有某些大人物才配得上这艘大船,这位让所有来到软槭城的商人都痛骂其为“吸血鬼”或者“豺狼”的码头之王,在从自己办公室跑出来,然后站在岸边安安静静地等待大人物登岸的时候,他显得非常紧张不安,总是不由自主地掏出手绢擦汗。 船只的甲板上,站着一队身材高大的水手。他们身上都穿戴者鲨鱼皮鞣制的铠甲,手里则擎着制式统一的双手武器。若是没有船长下令,这些人根本就不会擅自做出任何行动来。 “软槭城,还真是想感叹一句,只是不知道……”奎斯从船长室的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着自己身边的几个伙伴感说道:“……应不应该说是‘命运的安排’的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