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会衰老，周无用无法想象自己老去的时候会不会拥有杨老爷子过人的胆识，面对这样一位睿智的老人，他无法拒绝。“伯父，我接受你的安排。”

杨成昆说：“你留给凡凡的一百二十万也在里面，他再三叮嘱，一定把钱还给你，便于以后的生活，也利用将来的工作。”

周无用说：“可以。”

杨成昆说：“钱能救人，也能害人，善恶往往在一念之间，杨家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就是因为贪婪，我不想追究他们，希望以后的日子平平安安。”

当晚，周无用住在鋆园。第二天中午，杨京京开车将周无用送到三十里外的市区。临行前，杨成昆嘱咐，以后我们不再见面，有事通过杨京京联系，杨家人很可能还要找你，自己小心，除了资金，别的什么都能讲给他们。坐在车里，周无用的感觉很不好，对所发生的一切极度怀疑，也许是被人牵住鼻子走产生的逆反心理，这种感觉非常糟糕。杨京京比较文静，很少主动开口，问一句答一句，稚气未脱不谙世事，周无用甚至觉得她的天真烂漫都是伪装出来的。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是我自己出了问题，周无用告诫自己，尽量调节心理保持平静。其实，杨家早就察觉杨京京母女的存在，尽管杨老爷子没有提及。过去，杨京京没有触犯杨家的利益，杨家懒得过问，现在不同，杨京京不由自主的卷入利益的旋涡，杨老爷子有托付的意思。杨老爷子的担心有道理，自己贸然出现肯定引起杨家的注意，对杨家来说，自己就是一根可疑的稻草。提高警惕总是没错的。车在火车站前停住，杨京京说：“爸爸让我告诉你，我哥的事情本来可以解决，杨固背后捣鬼，检举我哥。”

周无用说：“过去的事谁都没办法回头，我回去跟王红商量，将来会有很多麻烦，要有思想准备。”

杨京京说：“把鋆园卖掉我去找你。”

周无用说：“别开车，坐火车安全。”

周无用下车，目送杨京京返回鋆园。这是个小城市，街道狭窄，人们来去匆匆，很少有闲散的行人，仿佛每个人都在赶路，生活节奏很快。周无用查看列车时刻表，买了车票，离发车还有四个小时。走出火车站，漫步整洁的街道，体会南方城市独特的风景，直觉告诉他，有人注视自己。他没这方面的经验，记不住人的相貌，除非具备特别的特征，当初与小叶认识，后来常常记不得她的容貌。如果真如杨老爷子所说，杨固便是猪一样的存在，投机不成蚀把米，拔出箩卜带出泥，一嘴掀翻一桌宴席。要不要看一场电影打发时间。路边有个邮局，橱窗有摆放的杂志，周无用看了一会儿，走进到邮局，坐在专供写信的长桌前，拿过圆珠笔在一张涂抹过的废纸上随便画着。他想看有没有人尾随，邮局总有三三两两的客人登门，看不出端倪，他感到可笑，神经紧张到如此地步。见没有人留意自己，他去柜台添写电报单，电报是发给柿子沟的，因为身在外省，回去把侄子的压岁钱补上，这样就解释了没有回家过年的原因。走出邮局，周无用沉浸在幻想里，决定试一下自己的判断，站在商场橱窗前，观察玻璃的反射，结果自然失望，没有任何一个人留意自己。周无用走进一家小吃店，要了三笼小笼包，包子比较小与比家乡的包子不可同日而语，五个包子顶不上家乡一个，不过味道真的好，细腻顺滑，口感发甜令人回味。上了火车，周无用没有放松警惕，注意到一个女子，围巾包住半张脸，身材臃肿，也许是衣服的缘故，引起周无用注意是那一头盘起的乌发，因为，他想起小叶。小叶有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走在街上非常亮眼。女子竟然跟他同一车厢，周无用便把注意力放到这个女子身上，盘起的头发乌黑非常有特点，不过，一路上周无用失望了，那个女子一路上打瞌睡，即使东张西望也从不把眼光转到这边。敏感容易产生疑神疑鬼的情绪，但周无用确信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跟着自己前行，而且就在这列火车上。那个女子提前两站下车，除此而外再无可疑的目标，周无用松了一口气。回到市里，先给王红打电话。“我去了鋆园。”

“有收获吗？”

“出人意料。”

“我在北京，过几天回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周无用没与任何人联系，每天坚持跑步，练习散打，整理关于杨凡凡的一切信息。他没有回忆的习惯，现在却每天陷入回忆，像一个老人不断搜索遥远的生活里的点滴。尤其想到小叶，原来以为永远逝去的美好已经刻骨铭心。六天后，杨京京开车来到小区楼下。周无用下楼：“怎么不坐火车？”

杨京京笑道：“开车有意思，方便，上初中我就会开车，老司机啦，一直没机会练习。”

周无用从她身上看到杨凡凡的影子。“鋆园卖了？”

“卖了，钱给了杨固。”

“老人的生活······”杨京京说：“杨固算有良心，留了点钱，还给了我一点。”

周无用说：“他在试探。”

杨京京说：“帐户的钱一分没动，反正我有底线，一问三不知。”

杨京京要去市里转钱，周无用认为不到时候，两人去了城中村，购置生活用品。夜里，电话响了，王红在门外打的，周无用下床急忙开门，王红提着一个随身的小包神色憔悴。周无用说：“这么赶，不回家歇歇。”

王红说：“太冷了，有酒吗？”

“白酒可以吗？”

“随便。”

周无用取来一瓶白酒，倒上一杯，王红一饮而尽。“判了，两年。”

哦，周无用意外的平静，久悬的一块石头落地。周无用给自己倒一杯，慢慢喝着：“意料之中，两年，最好的结果。”

王红眼中含泪：“我尽力了。”

周无用说：“从公司的角度，我是幸存者，他一开始就让我回避。”

“你说，人聪明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越简单的问题越难回答，鸡生蛋，蛋生鸡，女友和妈妈落水先救那个，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京京睡了？”

“睡了，你早知道？”

“早不了几天，我给凡凡请的律师。”

杨京京从卧室探出头：“谁来啦？”

王红说：“京京，我是王红。”

杨京京欢快起来：“姐姐，可见到你啦。”

王红将她抱住，怜惜道：“以后跟着周大哥，听他的安排。”

“嗯。”

王红说：“杨家的事刚刚开始，我们尽力不让他们牵连到你，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告诉我，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谢谢姐姐。”

“先去睡，我们商量事情。”

杨京京回卧室睡觉去了。周无用说：“我想知道那块地。”

王红说：“这块地有五十亩，荒地，租下来后平整过。”

高新区建成后带动了周边的经济发展，但是，高新区的发展向北倾斜，靠近市区方向，东西两边发展的也算有进展，惟独南边靠近山区，一时带不起来，许多村子便出租荒地。当时，王红还没有离开公司。王红经常回市里，得到的消息比较早，告诉了杨凡凡，起初杨凡凡没有在意，这种信息满天飞，何况不在自己的领域范围，即使有利可图也无法操作。杨凡凡出差顺便去了鋆园，从鋆园回来提出尽快租下一块地，王红不清楚他的用意表示反对，一家从事金融行业的公司没可能腾出精力经营地荒地，何况一家小公司。杨凡凡开始说服工作，南方许多企业扩展到饱和状态，未来几年，将有大量资金北上，因为政策层面的因素，这些资金首先触及到乡镇农村，尤其城乡结合部是最佳投资对象。在杨凡凡看来，租赁费极其低廉，公司不缺资金，租下来放置几年对公司影响不大，从资金的角度出发，出资租赁一块荒地不费吹灰之力。王红说：“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高新区发展的速度规模超出我们的想象，水涨船高，升值很快，这套房子也是他劝我买的。”

周无用说：“实际上，你们租下这块地并没有清晰的计划。”

王红说：“除了便宜，没有其它方面的考虑，先租下来再说，凡凡有过计划，大不了建一个服装加工厂，当时哪有人手，口头说说而已。”

周无用感慨：“你我不如凡凡，他一定想到什么。”

王红说：“当时开发区里的地都租不出去，谁能把触角伸到这儿，这里属于高新区的背面，没有交通，没有优惠政策，一片不产农作物的荒地。村长到处招商引资，我陪一些投资商来过，许多投资人转一圈就走了，最终还是选择高新区里或者北边交通发达的位置，村长一直找我，请我介绍关系，因为这块地，我们吵了一架。”

“你不是被轻易说服的人。”

“凡凡说，开放以来有一个现象，很多城市都在动工基建，盖楼，预示未来的发展即将进入快车道，所有与地皮有关的项目都值得投资，他说服了我。谁也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高新区的发展很快辐射过来，荒地成为抢手货，这块地就是一块肥肉。”

也许这笔租赁资金也在杨固的调查范围，周无用很想仔细了解，转念一想，还是做罢，公司帐目对他来讲是一处禁区。而且，这笔租赁费与杨京京掌握的帐户资金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为什么。”

周无用这种问法只有他们这种关系才明白含义。王红说：“从公司成立就不想让你参与决策，这是我和凡凡的共识，不仅仅针对你，决策人越多，越容易造成纠纷。我俩从大学时期就合伙开公司，合作者之间最容易产生理念的偏差，我离开公司有这方面的原因，理念不同，做起来非常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