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市委书记辛向党要求由她亲自带队组成调查组前往双河县展开调查一事，龚卿原本完全有理由推辞，毕竟这个调查组有市纪委和市公安局两个正处级干部任副组长，成员也重点是纪委和公安的同志，组织部只去了一个干部科科长。因此，组长由市纪委鲍达仁或市政府兼任市公安局长的王梓副市长担任更合适。但市委书记说这不是立案调查，是考察调研的后半篇文章，再说，这是市委的安排。既然前一阶段的考察调研没有掌握真实情况，考察调研就不能草草结束。确实，对鲍达仁和王梓，辛向党和公卿都心照不宣地“不太放心”。再说，全市十县一区，她龚卿还只有双河没有去调研了，涉及干部使用问题，作为组织部长，不亲自到现场调研了解确实有些草率，有官僚主义的表现，因此她还是领了此特殊任务。龚卿率领的调查组，当天晚饭后即奔赴一百多公里外的双河县驻扎下来。因获悉梁栋暂时请假在省城看病，要第二天下午才能赶回县城，龚卿想，这样也好，先走曲线，从外围获得突破，最后再见见梁栋本人。她叫调研组其他成员先休息，第二天再分组领受具体任务。然后关上房门，拨通了市委常委、县委书记魏来的电话，“喂，魏书记，您真是日理万机啊，来到您的宝地，面都见不着。没有下榻吧？”

“我的公主殿下，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来了？您这是康熙微服私访啊？动身之前也不通报一声，我好到城外接驾不是！您还没用膳吧？要不整点夜宵对付一下？”

“饭倒是整了点，不过一百多公里路程，几乎都没了，听您老安排。正好，我有重要事情要向您老报告。”

“啥报告，您折煞我了，您是市委的四把手，有啥您吩咐便是。我马上安排秘书准备好夜膳恭候您。”

“当然是要报告了，民间不是说，天上玉皇大帝，地上县委书记吗？您是封疆大吏，镇守一方江山，统领着几十万黎民百姓，向您报告理所应当。先谢过，二十分钟左右到您府上。”

龚卿下楼打了出租车，只身来到县委魏书记的住处。秘书小杨将烧烤摆好后，魏来说他要单独和龚部长研究工作，叫他先回去休息。小杨离开后，还未等龚卿落座，魏来便急不可待地问，“市委派来龚部长您这位钦差，是不是梁栋的天要亮了？”

龚卿说，“哪有这么简单？我龚某又不是宋慈，没那本事，派不上用场，恐怕还得您老亲自发挥更大的作用。再说了，这梁栋我连面都没见着，有些情况，我希望当面听他亲口讲，其他人，除了您老人家，可信度不高。热死了，房间没空调？您这‘玉皇大帝’也寒酸得很嘛。”

“县委大院拆迁，我是居无定所，漂泊异乡，寄人篱下，可怜得很亲爱的部长。您要是热得慌，我魏来左手给您扇扇子，右手给您脱衣裳。”

魏来笑盈盈的，摇头晃脑地唱起了双河县民间花灯调子。“别贫了，雷都不打吃饭人。既然备了好吃的，就不要吝啬了，开吃吧。”

龚卿用兰花指捡起一块小米辣凉拌猪脚就往殷桃小嘴里送。作为来自山城重庆的妹子，像极了她的性格和外表一样，辣是她的鲜明特质，美是她的金字招牌。她边有滋有味地咀嚼边说，“我说魏书记，这梁栋长期在您老身边鞍前马后的伺候您，他有无问题，您老就没把握无勇气在市委辛书记面前拍着胸脯理直气壮地说句硬话？他若有这么严重的问题，您平时就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您再想想，为什么那些举报信所指向的时间，都是他去浙大学习的半年期间，而此前都是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魏来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很多事我魏某也觉得怪诞得很，但脱贫攻坚的任务十分繁重，作为一把手，第一责任人，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和深究，所以我心里也是一笔糊涂账。有时，我把怀疑的重点放在了去年底调离双河到市科协的原县委副书记关威身上。”

“嗯，这个我龚某非常感兴趣，您继续讲。”

龚卿眼睛忽然发光，有些急不可待地说。魏来顿了顿，压低声音到，“这个关威，仗着曾是原市委主要领导身边的秘书，后台有点硬，因此本事不大，官威和官欲却真不小，跟原县长何欢是经常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相拥在独木桥上跳探戈，往一个尿壶里尿尿。甚至在多个场合大言不惭地讲，何欢一走，县长人选非他关某莫属。何欢被立案调查后，这官微是上蹿下跳，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上县政府第一把交椅。因此，对自认为与他有竞争力的同志不择手段，不讲仁义，使尽阴招烂招损招。”

“他跟梁栋发生过明显冲突妈？”

龚卿问。“明显冲突到没有，但作为分管县委办的领导，也没少拿小鞋给梁栋穿，梁栋对这个上司可是恼火得很。但梁栋是个有格局，肚里能过航母的人，不会跟他计较太多。最起码，看在我的薄面上，始终在努力使关系尽可能地和谐。”

魏来说。龚卿回忆，去年她向市委辛向党书记汇报一份人事调整动议案时，原本没有考虑调整关威的计划，辛书记郑重其事地提醒说，关威这个人不适合继续在双河县担任县任职务，也应列入调整对象，把他安在市里相对边缘的部门，给他把冷板凳坐坐。至于是什么原因，她龚卿不敢多问，但从辛书记冷峻如寒星的目光里，龚卿似乎还是看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虽然一头雾水，但还必须遵照执行，这铁的是规矩。刚出师就有收获，龚卿有点小激动。她想乘胜追击，继续深挖这个过气人身上藏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想，这篇文章做好了，他将再一次在市委书记辛向党面前捞到一些政治水分。反正他跟过气的市委主要领导没有任何交集，她只顾瞻前就是了，用不着顾后。“关威在双河任职期间，有无违法乱纪的行为？或者说市纪委有无掌握他的一些把柄？”

龚卿顿了顿又问。魏来虽然觉得龚卿这问题问得没有什么水平，根本不像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口里说出的话，认为她还是个政坛的嫩太太，不够成熟，但还是顺着她的问题谈了些不疼不痒的话题。从魏来住处出来，龚卿就拨通了市委书记辛向党的电话，把魏来所说的情况向辛书记作了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