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二班数学课下，悦然和羡儿一起去长亭找方老师。自从那次请假回来后，方老师似乎很少在办公室待了。所以羡儿想要去办公室找他的时候，悦然却建议去长亭找，见到他的几率更大。

方老师果然在那儿。他一个人坐在长亭的中间，拿着一本书，安静的翻阅。角落里组团打游戏的男生，穿着奇装异服摆拍的女生，还有在爷爷奶奶的看护下蹒跚学步的孩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他置身于这个纷杂的环境中，却超脱于角落的喧嚣，一如羡儿初见他时的模样。

悦然不自觉的挽住了羡儿的胳膊，羡儿看了一眼身边的悦然，犹豫的跟着她的脚步向老师走去。

“方老师，”方瑜正专心看书，被这一声轻唤打乱了思绪。抬头，却见一张少女清秀的脸，像一年前的那个秋天，也是在这里，她微微俯身，正巧撞见了他的目光。

景如初，人如旧，只是境遇变了。少女的脸上已不见当年的天真烂漫，取而代之的是初涉世事的沉稳凝重。

他合上了书本，等着她的下文。“老师，谢谢你那天送我去医务室，”她深深鞠了一躬，借此缓解别扭的场面，“医务室老师说，您是我的老师，我当时还误会了，以为是我们班的老师，后来是悦然告诉我才知道是您。所以…本来早该找您的，您看……给您添麻烦了。”

方老师低下头，揉了揉眉心，似乎很疲倦。很快，他抬起头，微笑着看看羡儿，又看看她身边面无表情的悦然，轻快的说：“这不是应该的嘛，就算不是我，别的老师同学看到，也会主动帮忙的。况且也不是我看到的啊，是悦然看见你了，但是她一个人背不动你下楼，才来办公室找我的，你应该好好感谢她才对啊。”

“嗯……总之还是谢谢老师了，那您继续看书吧，我们不打扰您了。”

羡儿已经紧张到快要窒息，赶紧三两句话结束对话，准备开溜。

可是，方老师不准备这么快放她离开。“等等，”他叫住了转身要走的俩人，“羡儿，我还想跟你说，老师和学生之间都是互帮互助的关系，没有什么麻烦的说法，你能心怀感激固然是好的，我也很开心可以帮到你。

但是不要把老师的帮忙当做一种心理压力，更何况是在像你晕倒的那种情况下，这不该叫麻烦，这是每个人心里都会有的道德情操。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羡儿低低的回应，一旁的悦然若有所思，原本平静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两个人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还是悦然拉住了羡儿，笑容灿烂的对着老师说：“谢谢老师教导，我们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俩人转身就走。

方老师看着两个女孩慌忙离去的背影，悠然一笑。到底还是孩子，遇事总归是不够稳当的。

方瑜今年也刚刚二十五岁罢了，研究生刚毕业就进了学校，从年龄上看，他比这些十六七岁的学生也大不了多少。但是在他眼里，她们确实都是孩子。人生阅历这种东西，可不兴用年龄来衡量，而这些尚在念高中的孩子们，又能有多少阅历呢。

他翻开书本，继续刚才的阅读。与此同时，新楼五楼的窗台上，两个女孩在眺望着长亭一带的盛景。

“羡儿，你那天晕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悦然一边摆弄着羡儿的头发，一边问道。

“医生说是过劳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羡儿的语气格外轻松。

“哦，你那天可把我吓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脸色白的像印刷纸一样。”

悦然想起那天羡儿的样子，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羡儿的声调突然沉了下来，她像在叹着气说，“老毛病了，小学的时候就有过几次，事后去医院查了全身也没查出来什么。后来初中好像没有这么严重了，只是偶尔会感觉眩晕，倒不至于晕过去。没想到，高中居然又开始了。”

悦然一脸担心和同情的看着羡儿，懊悔自己居然现在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毛病。想到这，她搂住羡儿的脖子，无比怜爱的说，“羡儿，以后我来照顾你，好嘛？你不舒服的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陪着你，照顾你，好不好？”

羡儿任由她半个身体压在自己身上，却故作嫌弃的说，“拉倒吧，就会画饼。你不上课了啊？还第一时间赶过来陪着我。我好过来之前你能赶到就不错了。”

悦然嘿嘿笑了。两个女孩在小窗台前嘻笑打闹，差点没听到上课铃声，等反应过来时，预备铃已经响过了，两个孩子踩了风火轮似的往教室赶，终于是掐着眼保健操结束的点回到了教室。

老师还没来，羡儿坐在座位上努力调整呼吸，肺里像着了火一样灼热，喉咙也痛的难受。她总有一种错觉，自己的气管是不是只有牙签大小，因为每次运动完，哪怕只是上个楼梯，她都要喘上半天才能缓过来。

当然，这也是老毛病了，她怀疑，但是没有证据。关于她晕倒的事，她说了小时候晕倒的经历和发病的情况，但是还有一点她没告诉悦然，就是这次晕倒，她在昏迷时听到了悦然的呼唤。

不知这是不是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谁的所思。或许这确实是她的心之所愿，但是她回避着，不愿意承认。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但还是想把这种违背世俗的情感变成友情。总之，她不会告诉悦然这件事，她要独自保守这个秘密。

呼吸终于渐渐平息，课堂已经开始十几分钟，老师刚讲的题目，羡儿完美的错过了。刚好讲到下一题，用到了刚刚的题目中提到的知识点。老师刚要板书，突然心血来潮要点个名。好巧不巧，正好点到了羡儿。

羡儿支吾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师，刚刚没听懂，我不会这题。”

老师脸一沉，念在她是初犯，还是挥挥手，让她坐下好好听课。

羡儿坐下来，却没有乖乖听课，而是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远山，思绪也随之飘到了山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