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男孩子生来粗犷，而林书渊是例外。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老师要求大家轮流上去做自我介绍。何冷暖记得林书渊是自己后面的最后一个。像她的自我介绍一样，他只说了一句：“我叫林书渊。”

她有些意外地抬头望了一眼讲台上的身影，恰好他也正往下，两人视线对上。他的眼睛明亮好似天上的星星，相比于这个侏罗纪公园里的其他人，林书渊的脸最让她满意。当然那个时候何冷暖也没有多么特别留意到他。中考之后，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赶不上的成绩。在压力之下，她的成绩时好时坏，忽上忽下。但她不想再让妈妈失望。婚姻已经让妈妈失望过一次了，妈妈只有她了，她一定不能让妈妈失望。小镇上的学校，大家的学习都不算好。很多人看漫画、小说、聊八卦、刻意放松玩乐，何冷暖却明白，她不能因此而堕落。唯独她的桌子上常常是厚厚几沓试卷，那使她的成绩在班上不至于太落后。虽然依旧不见很大的起色。于是有天晚自习下课时，她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何冷暖看着资料书上的选择题，竟然只对了一半，真是糟糕。教室里稀稀拉拉只剩下几个人，同学们互道再见。何冷暖揉揉眼睛，松开手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仿佛逆光而来。“一起走吗？”

林书渊问。“嗯。”

何冷暖不咸不淡答了一句，其实她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的习题。她收拾好书包，看见他还在教室外等她，她有些诧异地轻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眼睛弯弯地笑着。“走吧。”

“为什么等我？”

她直来直去，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猜别人的心思。“老师让我多帮帮你，你看起来太内向了……”他是斟酌着开口的，尽量避免一切可能让这个女孩难过的词汇。何冷暖抬头望了望夜空，月色稀薄。街边的路灯有些早已坏掉，他们走进一段昏暗地带。“班长，”何冷暖说，“是老师让你关心我，还是你自己想关心我？”

何冷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在一些时候，林书渊的目光总是会定格在她身上，亮晶晶的有些晃得慌。“这很重要吗？”

林书渊轻轻笑了，露出脸顿上两个浅浅的梨涡。“这很重要。”

何冷暖盯着梨涡发呆。一瞬间，像是被人用手伸进胸膛，狠狠拽着怦怦跳动的心脏，突然就喘不过气来。那是属于何冷暖的，年少时最初的悸动。——何冷暖忍不住在脑中回忆着，餐桌上，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什么也没往下说。火锅点的是清汤，他们都兴致缺缺地吃着。他们刻意去避免一切和17岁有关的东西。——冒痘对于青春期的女孩子来说，某种意义上就是毁容。林书渊家楼下有一家牛肉面馆，在一些她为了学习废寝忘食的时候，他总是在那里打包牛肉面给她。何冷暖吃着牛肉面，加了牛腱子，牛骨汤的味道鲜美又浓郁。“下次我不要放辣椒啊，看你脸上的痘痘。”

林书渊对端着碗的何冷暖说。北方的男孩子喜欢把女孩子当成兄弟，但是在林书渊眼里，她是一个需要小心呵护的女孩子。“那下次也不要加牛腱子了，换成牛肉吧，我最近换牙。”

何冷暖调侃道。“我记住了何小姐。”

他知道何冷暖不爱说话，所以每次她开玩笑，他都会尽力配合她。她吃完最后一口，用纸巾擦了擦嘴。“好像要迟到了。”

他们加快了脚步，走过中山大桥，听见黄河滔滔不断。“等等。”

林书渊低头看向何冷暖散开的鞋带。何冷暖还没反应过来，林书渊就蹲了下去，自然而然地帮她系起了鞋带，末了还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这么大了还不会系鞋带啊？这样系很容易散开的。”

说罢，又低下头自顾自地帮她把另一只鞋带散开，也重新系好。“谢谢。”

何冷暖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绕了一圈，落在他浅浅的梨涡上。那一年她额头上时不时冒着青春痘，而她再没有吃过加辣椒的牛肉面。她还是没有学会很好的系鞋带，她仍然是那样系鞋带，所以时常会散，于是索性就再也没有穿过需要系鞋带的鞋子。——火锅店里烟雾袅袅，一片燥热。谢井航偷偷瞄着何冷暖，她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像是木偶一样，说话只是单纯地张合着嘴唇。吃完火锅走出店外，初秋已经有了些寒气，谢井航脱下外套，裹在何冷暖身上，本来就有些感冒的她没有推辞。这一幕恰好被刚走出火锅店的陆景淮看到。落寞也是有过的。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送你回寝室？”

谢井航询问她的意见。“不用了。”

何冷暖裹紧身上的衣服，拒绝道。她总是坚定地拒绝别人的好意，在林书渊离开之后。何冷暖接着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谢井航没有再坚持，放任着她一个人回去。他们在店门口分头走，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老大，我刚给你买的感冒药。”

张泽远递给陆景淮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感冒药。陆景淮摸摸鼻子：“不用了，我买过了。”

张泽远只好自己把感冒药收好。“今天表白怎么样？”

陆景淮问张朔方。兄弟们都知道张朔方只要远远看一眼黎乐就结巴，要不是快要毕业了，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他也不会有勇气去告白。“要到了电话号码……”张朔方嘿嘿地笑着。一个平时刚得不得了的汉子，碰到了爱情就变成铁憨憨。陆景淮笑着拍拍张朔方的肩膀，算是鼓励一下：“还不错，多约她出来玩。”

“老大，咱们都快毕业了，你就没什么看的上眼的姑娘？”

话说陆景淮其实也不是只在大学里混日子的人，光是天生一副好相貌，自然引来了不少女生的注意，他利用空闲的大学生活，投资赚了些钱。“没有……吧。”

他又摸了摸鼻子。怎么会……没有呢？只是这个世界，人口流动得太快，失去一个人，甚至比遇见一个人还要容易。何况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不记得他。就算再见到，除了说一声“你好，我们曾经是校友哦”，还能奢望有什么其他的情节呢？但他根本不满足于这样的情节。他不想仅仅只和她做校友。那么是时候，做出一点改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