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上午，阑珊网络的办公大楼里，销售部依然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各种风格的推销话术层出不穷，过道里时不时都会有几个拿着合同忙碌走动的身影。瑞琦双击打开客户资料表，进入呼叫系统，戴上耳机，对着麦克风开始不停地拨号打电话，尽管严格按照之前的培训要点进行，话术很有礼貌，寻求各个企业合作的态度也很真诚，可忙活了一上午，终归还是一无所获，别说签约了，连意向客户都还一个都争取不到，沟通时间能超过一分钟的电话都屈指可数，所以心中不免充满失落和惆怅...但是看着手机锁屏照片他和罗菈的合影，一想到此时在隔壁部门拼搏的她，他就又咬咬牙，重新燃起斗志，继续把一个个电话打下去。和一帮客户聊到口干舌燥，腰酸背痛，颈椎发麻之际，瑞琦起身，揉了揉脖子，拿着保温杯去茶水间，把自己的黑枸杞茶续满，一边喝着一边正要走回工位的时候，销售部总监陈舟站在办公室里，隔着一大块落地窗，正直视着他，然后"砰砰砰"敲了几下玻璃，眼神冰冷，勾了勾食指，示意瑞琦进去。瑞琦见状一愣，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走到陈舟的大办公桌前，低声询问：“陈总您...有什么吩咐？”

“噢，小吴啊，也没什么，就找你随便聊两句。”

陈舟侧身摆弄着他的一套茶具，泡了一壶普洱，瞟了一眼瑞琦说，“诶，坐呀...”“噢，没事儿没事儿，我站着就行，您说。”

瑞琦手里攥着保温杯，有点小紧张，揣摩着陈舟究竟会跟他说什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哟，你也爱喝茶呀？这泡的怎么还是蓝色的呀？”

陈舟喝下一小杯刚泡好的普洱茶，看了一眼瑞琦手里的杯子说，“噢！我知道了！这是黑枸杞吧？”

“额...对，随便泡着喝的...润润嗓子就行了。”

瑞琦挤出一点生硬的笑容说。“诶，那不行，喝茶呀这学问可大了！哪能随便喝呀，来，尝尝，这是我上回出差到云南勐海买的熟普洱，从海拔2000米的高山上采摘，纯手工制作！这普洱可是好东西啊！经常喝能抗衰老、滋养肾气、刮油减肥、解酒护肝、暖胃通便...”陈舟说完就悠哉悠哉地拿起了茶壶，给瑞琦倒上了一小杯端到他面前。刮油减肥？瑞琦一听到这个功效，再低头瞥了一眼陈舟那圆鼓鼓的啤酒肚，简直太违和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自然还是微微弯腰说：“谢谢陈总。”

然后迅速捧起茶杯喝下了一小口，只得佯装略懂，连连赞叹，微微一笑，竖起大拇指说，“好茶啊，真是好茶！”

岂料，陈舟一见瑞琦这番举止，瞬间脸上呈现出一番不悦的神情，双手交叉，倚靠在他的真皮座椅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瑞琦。瑞琦这下更是慌了神，觉得诧异，于是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陈总？”

“先不说正事儿，先说说你刚才这么一喝茶，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吗？”

陈舟眼神凌厉地质问道。瑞琦更是一阵疑惑，非常不解：“错误？是...什么错误？您批评指正？”

陈舟从真皮座椅上挺直腰板，凑近了瑞琦，指着他说道：“真是愣头青一个，不谙世事，完全不懂喝茶的基本礼仪！我是你的领导，刚才是我给你斟茶，你应该怎么做难道不知道吗？”

瑞琦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非常紧张，没有言语，疑惑着摇了摇头。陈舟马上教训道：“小吴啊，我亲手泡茶，还给你倒茶，对你来说是一种荣幸，面对这样的情况，你心里应该要有受之不起的心情，可不能光说句谢谢就行了啊！这时候啊，你需要五指并拢成拳头，向下轻敲桌面，表示五体投地，受之有愧，这是喝茶叩手最高的一种致谢方式，懂了吗？”

“哦...懂了，懂了，受教，受教。”

瑞琦恍然大悟，眼神里充斥着慌张。“那还不快做？”

陈舟往办公桌上使了一个眼色。“哦...”瑞琦赶忙按陈舟说的，五指并拢敲了敲桌面。“你要记住，我今天教你这个，不是为了树立我自己的威严，是给你上一课，以后如果出去跟客户签合同，茶桌上有应酬，人家特别讲究这个，你不注意能行吗？万一就因为这么一个动作，失去了一个合作的项目，那也太因小失大了呀！”

陈舟说到这儿，眉头紧皱，有些不悦地端起茶杯又嘬下了一口。“是是是，明白了陈总，谢谢您给我上了这么一课。”

瑞琦感激地说。“好了好了，咱说正题吧，入职这段时间感受如何啊？”

陈舟话锋一转问道。“还...挺好的，各个工作流程也都...能适应了...”瑞琦断断续续地概括道。“诶...光适应可不行啊！咱们既然是干销售的，过程做得再好那终归也只是过程，一切要拿结果说话，要以客户为中心，正直诚信，追求卓越呀！！”

陈舟似乎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是...陈总...我明白...”瑞琦怯生生地点了点头。陈舟又指了指窗外忙碌的销售团队，继续强调道：“咱们阑珊销售部每一位员工入职啊，签的可都是有责任底薪，对新人也是严格要求的，你已经过了培训期了，如果在入职的前面三个月，一单都没有签下来，那可不单单只是拿不到提成这么简单啊......”瑞琦心里一惊，抬眼赶紧询问：“那...按照规定，还会怎么样？”

陈舟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地说：“基本底薪也要再扣八百！”

“八百？”

瑞琦立马愣住了，瞪大了眼睛轻声继续询问，“可我的基本底薪只是2700啊，再扣掉八百，那不是...连2000都没有了？”

“对啊，就是这样，你看看窗外的这些同事们，大家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啊！但凡干销售的，有压力才有动力嘛？对不对？”

陈舟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对...可是...陈总...我...”瑞琦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没什么好可是的！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在哪儿？这是北京！这是首都！这是西二旗！全国互联网行业的顶级创业园！在咱这行业工作哪有轻松的？能有996的通勤时间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了知道吗？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要么接受，给我撑下去，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家人和另一半！要么就放弃，连1900都不会有，收拾工位走人！然后坐地铁走遍北京的一幢幢写字楼！找别的公司一家一家面试去！！”

陈舟突然变脸，站起来对着瑞琦吹胡子瞪眼，高声呵斥。“知道了陈总，我会...尽力撑下去的...”瑞琦眼神空洞，有点发懵着说。“才一单而已，难吗？找准方法，稍微下点功夫，这并不难啊！你知道外面的销冠是怎么成的销冠吗？每月的月末冲刺期，晚上加班到12点多，后半夜支着躺椅，就在工位边上睡，连续3天每天24小时连公司办公楼都没出去过！TOP1就是这样炼成的，好几万的薪资是这样拿到手的！在咱们阑珊网络，想要成功，就是要肯吃苦，没有捷径可走！”

陈舟继续他慷慨激昂的演讲，振聋发聩。“.......”瑞琦听完欲言又止，他被阑珊的这番企业文化再次震惊到了。“去吧，赶紧回去工作，给我使劲打电话！”

陈舟做了个手势示意瑞琦离开。“好的...那...我去忙了。”

瑞琦无奈地接腔，转过身，面色凝重，暗自叹息。到了午饭时间，阑珊网络的员工食堂里人来人往，瑞琦和罗菈捧着餐盘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罗拉正吃得津津有味，看到瑞琦这会儿一言不发，愁眉苦脸的样子，给他夹过去一块鲳鱼肉说：“赶紧吃呀！想什么呢？闷闷不乐的？你不是最喜欢吃鲳鱼了吗？”

“哦...没什么，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瑞琦此时不想对罗菈抱怨销售部的残酷压力，选择憋在心里，独自扛着眼前的重担。“谁叫你昨晚看球赛看到那么晚啊？！让你早点睡还不听，一会儿吃完饭赶紧回去工位上趴一会儿吧！”

罗菈津津有味地吃着菜，念叨了一句。一讲到足球，瑞琦刚才的心不在焉就瞬间消失了，把工作的烦恼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世界第一联赛啊！如此英超，怎能不爱呀？昨晚切尔西这场踢得太畅快淋漓啦！！”

“打住！我警告你噢！以后晚上看球不许超过11点半，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罗菈举起筷子指着瑞琦警告道。“好好好！遵命！”

瑞琦做着一个敬礼的手势，然后拿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这时候，一个身材消瘦，蓄着小胡子的身影从他俩旁边走过，突然又站住，然后缓缓回头，弯着腰看了一眼他俩马上喊道：“哟！聊什么呢你俩？”

瑞琦抬头一看，竟是之前入职报到第一天在摆渡车上认识的管弘毅，他觉得惊喜，马上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嘿！！是你啊老管！！”

“没聊什么，扯闲篇呢我俩，呵呵。”

罗菈扭过脑袋看到是管弘毅也笑了。“这儿有人呢？要不，跟你俩一块儿吃？”

管弘毅对着旁边的座位一指。“没有没有，快坐快坐！”

瑞琦迅速把放在旁边的一些培训资料整理了一下。“那天之后就再没见到你，看来你们技术部门的都是深藏不露，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罗菈对着管弘毅调侃着。“嗨，哪有什么神秘的啊！因为我们部门的上下班考勤时间和你们不太一样，晚了那么一个小时，再说了，咱们公司一千多号人，我又跟你们不在一个楼层，平常想偶遇也不容易啊！”

管弘毅笑着说着，坐下开始吃起了饭菜。“哦，你们技术部最近工作量是比较大吗？”

瑞琦好奇地问。“岂止是最近啊，岂止是比较大啊！是一直大！一直都非常大！从来就不可能轻松，只要每次新版本测试上线啊，都太烧脑了，没日没夜的加班，把我搞得都神经衰弱了，本来休息时间就少，还老是失眠睡不着觉，太痛苦了！”

管弘毅很直白地一番抱怨着。“这么夸张啊......我还以为你们钻研技术的大神，都是端坐在超大的办公室里，在全面屏电脑前运筹帷幄，对着偌大的玻璃窗喝喝咖啡呢...”罗菈笑着打趣。“怎么可能！从没幻想过！诶，刚才听你们俩说英超呢，怎么？平时看球啊？”

管弘毅试着加入这个世界第一运动的话题。“对啊，我当然看呐！我是切尔西铁杆球迷啊！！怎么？你也看？”

瑞琦放下筷子，瞪大了眼睛立马来了劲。“当然啦！我是热刺的多年死忠啊！”

管弘毅拍起了胸脯兴奋地说。“我天！真的啊！？哎呀妈！同城死敌啊那是！”

瑞琦觉得喜忧掺半。“哪会啊，不至于不至于，同城两大豪门呐！咱们是战略同盟才对！因为最讨厌的球队都是......”管弘毅说到这儿，有意识地停顿了下来。“阿森纳！！！”

瑞琦一听，马上就秒懂了，心照不宣，和管弘毅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然后和他一起仰天大笑不止。“看来啊...老吴这是找到来北京之后的第一个球友了。”

罗菈摇头感叹道。“以后只要有重要球赛，咱一定要约着一起看噢！”

瑞琦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必须的！一言为定！”

管弘毅迅速伸过手和瑞琦握了握。“赶紧先吃饭吧你俩，午休时间可不多了。”

已经吃饱的罗菈对他俩提醒道。管弘毅继续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问道：“你们俩入职也有一阵子了吧？感受怎么样啊？”

“额...还行吧，压力确实是不小啊，不过嘛，也还能适应...”瑞琦一听到工作两个字，就想到了陈舟那个油腻的形象，回答的语气里不免带着一些勉为其难。“我们客服部都是女生为主，大家配合都还挺顺畅的，女生之间嘛，只要熟起来了就很好沟通的，我们领导感觉性格也挺随和，挺直率的，还蛮会关心下属的。”

罗菈总结平时的工作场景，明显还是喜悦多过忧愁。“嗯，没错，你们这曹总监能力确实强着呢，别看年纪不算大，可也算是咱们阑珊的元老级人物了，当年很早就跟着董事长闯荡江湖，从一个懵懂青涩的小姑娘，咬着牙吃尽苦头，一步步蜕变成女强人，坐到了现在客服部一把手的位置，也不容易啊！”

管弘毅简单介绍着，喝下了一口饮料。“对啊！我也看出来了，我感觉她有好多优点值得我学习的呢！咱们北漂嘛，谁最初不是为了生活，为了五斗米折腰呢，一个懂管理、能力强、情商高的好领导，确实能让人很快融入工作，完成项目之后就更有成就感！”

罗菈截至目前，对于自己部门的这位敏姐，完全是充满崇拜，赞不绝口。“那肯定的啊！强将带强兵，好马配好鞍嘛！知人善用很重要啊...”管弘毅吃完了饭菜，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突然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啊...有个事儿...你们可能没了解到...我必须得提醒你们俩。”

“怎么了？什么事儿呀？”

瑞琦一听觉得诧异，第一时间靠近了管弘毅。“咱们阑珊是有一个隐藏规定的，员工守则里面有写，只不过不太显眼，你们可能没注意到，但是一旦发现有违反，就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管弘毅还是一副带着故弄玄虚的样子。“什么规定呀？你就直说吧老管...”罗菈有点急不可耐。“夫妻或者情侣是不能同时在职的，因为考虑到一些工作审核流程上的潜在隐患，所以...一旦被发现，必须走一个人，没得商量，以前啊...已经有不少这样的先例了。”

管弘毅言简意赅地强调。“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规定啊？”

瑞琦听完觉得十分惊讶。“这...还真没在员工守则里注意到这条额...”罗菈有点惴惴不安。“不过别担心，我估摸着啊...公司HR部门现在肯定还不知道你们俩是情侣，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俩同时入职了，但是夜长梦多，从今天开始，保险起见，你们在工作时间里必须假装只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刻意保持距离，别再这么凑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总是形影不离的了...要知道人言可畏，被人打小报告，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管弘毅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嘀咕道。瑞琦听完长舒了一口气说：“明白了，多谢啊老管，初入职场，真的是要步步为营啊，你这个忠告太及时了。”

“行！那我俩以后就形同陌路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吴同学，我先撤了，拜拜！”

罗菈说完马上就起身，一个箭步走出了食堂。瑞琦看着罗菈走远，念叨了一句：“诶？我说你融入角色也太快了吧？”

管弘毅微微一笑，继续善意提醒：“就得这样，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你俩刚来北京，第一口饭碗，哪能随随便便就被人砸掉啊！”

瑞琦心里充满感激再次致谢道：“谢啦老管！真是出门遇贵人呐！！”

。管弘毅打趣着一笑而过说：“嗨！我说哥们儿，多大点事儿啊？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别搞得这么客套，等以后发了工资啊，请我撸串看球就行啦！”

“当然啊！！必须约起来！要不就等...切尔西主场迎战热刺的时候？”

瑞琦一脸坏笑着说“别！那我怕切尔西输得太难看，到时候你太憋屈了哈！”

管弘毅佯装出嚣张狂妄的语气回怼，然后俩人同时起身，一番欢声笑语，并肩走出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