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廖俊锋和袁雨燕带着喜悦结束了他们俩的北漂,回到了宜昌,这个春节双方家人相约见面,围坐在餐桌前,一顿丰盛的家宴,全员都是充满欣喜,已经规划起了接下来领证、订婚、车房、彩礼、嫁妆、婚礼的各项流程安排。江文和瑞琦这边的家庭年夜饭,则是另一番景象,回到家的他们,饭桌上都是再次面对着各自爸妈的同一番灵魂拷问:“她呢?怎么没带过来啊?”
江文只能低着头,含糊其辞说:“额...她...家里有点事儿,说来不了。”
瑞琦这边也只能如实解释:“她...公司工作太忙了,今年过年留北京值班了。”
然后俩人爸妈的拷问依然是如出一辙:“你说你们俩从大学到现在,在一起都多久了?已经七年多了吧?!也该谈婚论嫁了啊!”
江文和瑞琦都是面露难色地回答:“额...还早,还没到时候吧...”“七年多了还早啊?隔壁老王他儿子跟你一样大,他大孙子都上小学了,小孙女都已经快要上幼儿园了,你说说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去啊?”
“赶紧行动起来!!下次带她来家里吃饭,或者买点礼物去她们家拜访,或者去外面饭店订个包厢,咱跟她家人见个面,反正怎么方便怎么约,听到没?”
听着爸妈此番焦急的催促,江文和瑞琦也只能敷衍回答:“哦,我知道了...”于是过了一会儿,同样正在和妈妈吃饭的周梦琳,就接到了江文打来的电话,坐在一旁的周妈妈低下头,一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就满脸不屑,只顾继续夹菜吃饭,周梦琳轻轻放下了筷子,拿起手机走到外面阳台接:“喂...”“梦琳,吃饭了吗?”
江文问。“嗯,正吃着呢,怎么了?”
周梦琳轻声回应。“额...接下来正月这几天,我能...去你家拜个年吗?可不可以...见见你爸妈?”
江文慢条斯理地询问,语气中自然充满了期待。“这...你来一趟,有些不方便吧...”周梦琳微微转过头,和房间里的妈妈远远对视一眼,表情略感无奈。“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呀?我家离你家也就20公里左右啊,坐公交车要不了多久就到了啊...”江文继续争取着。周梦琳沉默了几秒,低声附和:“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说说...”“好勒,等你回话噢!”
江文笑呵呵地挂断了。走回房间后,还没等到周梦琳开口,周妈妈就已经心知肚明,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说:“我没听到,可我已经猜到你要说什么,我告诉你——免谈!!!”
“为什么呀?妈!!我们俩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给江文一次机会呢?”
周梦琳坐到妈妈旁边,表情满是失落和沮丧。“我告诉你!我对你已经够放纵了!你自己说说,去北京这几年,有哪个月你的钱是够花的?要不是我跟你爸经常接济你,你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呀?”
周妈妈瞪着眼睛,抬高了嗓门质问着,这让周梦琳坐在一旁无言以对,“梦琳啊!我们从小就一直宠着你,给你上档次的物质生活,你吃的穿的用的,全是别人家孩子羡慕的好东西!你个傻丫头!还想付出多少青春给他呀?他养得起吗?他家是什么家底,我早就已经托人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我们怎么可能同意呢??”
“家境只能代表以前不代表未来啊!莫欺少年穷啊妈!江文说过了,他再在北京积累一些经验,以后肯定要回湖北开婚庆公司的!相信他的能力好吗?”
周梦琳继续争辩着。“恋爱是恋爱,婚姻是婚姻,丫头啊!该清醒了!对比眼下的现实条件来选择另一半,这不会有什么错,人往高处走,嫁人嫁靠山,你要把握好自己这一辈子的幸福啊!”
周妈妈很不耐烦,扶着女儿的肩膀,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我和他已经有这么些年的感情,为什么你道听途说就认定了他给不了我幸福,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呢?妈!!你这也太武断了吧!!?”
周梦琳依然觉得失落无奈、困惑不解。“听妈的!赶紧放弃他!我肯定有我的原因,你以后就踏踏实实留随州吧!你如果真的有事业心,在北京那样的环境愿意奋斗,我和你爸倒也不会干预,可我还不知道你?纯粹只是迷恋一线城市的灯红酒绿,图个享乐,工作上一直就是得过且过,与其这样虚度光阴,那还不如留在我们俩身边呢!”
周妈妈看似尖酸刻薄,但直抒胸臆,她很清楚女儿的工作能力。可周梦琳的叛逆心,此时还是汹涌澎湃:“我不!票都订好了!过完年我照样回去!我要继续和他在一起!我才不要待在你们身边,跟个提线木偶一样呢!”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往自己的卧室气呼呼地走去。刚握住门把手,周妈妈突然情绪爆发,重重地拍了拍餐桌,起身冲着周梦琳吼道:“你这倔丫头,真是被我们惯坏了!怎么就这么自私!?!完全不为我和你爸考虑吗?你知道现在咱家是什么处境吗?!”
周梦琳半转过身,依然任性地撅着嘴:“自己的感情,当然自己做主,这怎么能叫自私呢?什么什么处境?咱家里现在不都挺正常的吗?”
“你知道你爸这几天为什么都不在家吗?”
周妈妈迈了几步,走到周梦琳身边,面色焦虑地说。“你不是说在厂里加班赶交货吗?”
周梦琳有点疑惑地问道。“我那是不想跟你多说,不想你为了家里的生意操心!!你爸他......”周妈妈此时满面愁容,眉头紧皱。“...那爸怎么了??”
周梦琳一听,瞬间觉得有些揪心,赶紧追问,“啊?妈你快说呀?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去年,你爸一个关系要好的老同学找上门,说他在东南亚几个国家有十几间商铺,还都是挨着学校,准备都开成眼镜店,跟咱们家要了500多万的货,还都是LOGO热转印、材质高端的定制品牌,但他说资金需要周转,年底才能付款,你爸出于同学情份,就只要了一点零头作订金......”周妈妈一脸失落地回忆着。“...那后来呢?”
周梦琳认真聆听继续追问。“去年夏天就已经全部都交货了,可对方却失踪了...”周妈妈心酸不已。“失踪?怎么会失踪呢?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诈骗吗?”
周梦琳怒目圆睁。“我们把所有能想到的联系方式都试过了,可对方就是人间蒸发了,你爸甚至按照收货地址去了泰国和柬埔寨,找了半个月,可根本不存在那些商铺,全都是虚构的,当地的政府说,这人已经不是中国人,也是他们通缉的跨国诈骗犯,早就有前科了,他已经把我们厂的这一大批货,全都转手卖到别的国家了,然后潜逃到了哪里,我们已经找了几个月,还是找不到...”周妈妈绝望地摇了摇头。“那报警了吗?赶快报警啊!!找外贸管理部门协助调查啊!?”
周梦琳一听也顿时觉得着急忙慌。“咱们街道派出所,市公安局,工商局,外贸管理部门,该找的部门都找了...我和你爸甚至还找过驻泰国和柬埔寨的大使馆求助,可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是杳无音信啊...”周妈妈说到这里,眼角已经渗出了两行辛酸的眼泪。“怎么会这样...不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周梦琳一脸震惊地坐下。“500多万的损失呐!!!差不多等于是咱们家这个小厂七年的纯利润了...现在,厂房租金、水电费、上游的原料供应商、员工工资、还有银行的经营贷款,一笔又一笔的外债还拖欠着,每天你爸跟我都不知道要接多少个电话,各方不停地催,你爸这些天,到处点头哈腰求人借钱,也只能周转一小部分......”周妈妈说到这儿,已经潸然泪下。周梦琳听到了这里,已经无言以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愧疚,从小到大,她的小姐脾气确实都是源于父母的宠爱,虽然家里这家眼镜厂只是个中小型企业,不具备大型企业的产值,但家境一直还算殷实,父母从来都没有让她感觉到来自生活的任何压力,一直都是无忧无虑地长大,像个城堡中的公主一般衣食无忧...可现在的这个突发事件,确实是她面临的最严重的一次家庭变故。“...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回北京吗?”
周妈妈拭去眼泪,话锋一转问道。周梦琳一听,此时才愧疚不已,感受到了自己的一无是处,妈妈刚才的一番评价,并没有刺痛到她内心的自尊,而是准确地揭开了她任性的本质,确实,她没有任何可以去反驳的回应,总结漂在北京这几年,并没有给自己积累工作上的多少经验和能力,她愧疚到只能埋头低语:“妈,现在我能为咱家做什么呢?”
“这么一大笔损失,让咱们家现在是债台高筑,你爸的能力范围内已经是补不了这个大窟窿了,可这个厂,是他白手起家从二十多岁做普工开始,每天拧螺丝做模具,打拼到现在,呕心沥血的家业啊!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倒闭啊!”
周妈妈注视着对面的照片墙,一幅幅相框里,悉心装裱着工厂的环境、流水线、产品样本照片、获奖证书牌匾、还有全体员工的全家福。“不行!当然不行!咱家这个厂,必须活下去!!”
周梦琳仰望着照片墙说。“目前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女儿啊...还记得在高中的时候,追了你一年多的那个男生吗?当时你们俩没多久就要高考了,所以才交往了两个月,怕影响学习,我跟你爸就坚决不同意。“周妈妈对着女儿突然回忆起过往。”
记得...可当时你们俩完全是想多了,就我那成绩,再影响能影响到哪儿去啊,重点或者本科大学肯定都是没戏的,也就勉强上个大专,他后来去了长春上大学,离得太远了,我们当然也就分开了。”
周梦琳有点尴尬地自嘲着,然后反应过来,迅速转回了话题,“哎哟,妈!咱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提他干嘛呀?”
“你忘了?他家里可是咱们随州规模最大的眼镜制造企业之一,盈昌光学啊!他之前大学一毕业就回来了,帮着他爸妈打理公司,这几年里我见过好几次,小伙子还是那么阳光帅气,挺有工作能力的,讲礼貌,性格又体贴沉稳...”周妈妈说到这里,突然笑容可掬,暂时性忘记了自家工厂的棘手局面。“妈...现在咱谈正事儿呢!你老提他干嘛呀??”
周梦琳有点诧异地问。“哎哟!妈这说的就是正事儿啊!”
周妈妈紧紧握住周梦琳的手说,“我和他妈在市里商会和税务局经常见到,有时候还会约着搓麻将,她说呀,他儿子一直还挂念着你呢,动不动就提到你,现在他也单身,要不......你们复合吧!?”
“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妈!一码归一码吧好不好?我的感情和咱家厂子有什么关系啊!?”
周梦琳还是没有意会到这两件事情交叉的关键点。“怎么就没关系呢?当然有关系啦!他妈是知道咱家这大半年的情况的,五百万对盈昌公司来说,完全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数目啊!只要你们俩结婚,咱两家结成亲家,盈昌就可以收购咱家这厂子,承担全部外债,并且保持我们的注册商标不变,以后作为子品牌继续发展,这样你爸也没意见。”
周妈妈直到这时候才终于道出了早早希望周梦琳离开北京回到随州的个中原委。周梦琳听完,这才总算理解到了爸妈的全部心思,她开始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就在这个时候,江文又回电了,她听着断断续续的铃声,半晌都是呆若木鸡,犹豫再三,才按下了接听键。江文再次催促着:“怎么样啊梦琳?说过了吗?我哪天过去方便啊?”
周梦琳和妈妈对视一眼,眼下的家庭状况,让她不得不对这段从大一就开始的恋情开始动摇了......她只能找个借口艰难启齿:“都不方便,我爸妈一直忙着加班赶工呢,你还是...别过来了。”
匆匆挂断后,这边的江文听着手机里传出的一阵冷冰冰的嘟嘟声,觉得将信将疑,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