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房,照兰和照桐在没烧炭炉的外间站着,冻得小脸通红,见她来了,都行了礼,齐声道:“七姐姐安。”
里头穿来郑氏不耐的,中气十足的声音:“来了就进来,怎么半点孝心没有,还在外头和妹妹们说话。”
照月朝她们点了头就转身进去,好似半点没注意两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阴毒的眼神。进了内间儿,这倒是炭火烧的旺,白姨娘捧着一盆冰水站在炭盆旁,照桐的生母杨姨娘给郑氏奉着药,郑氏靠在床上,脸色还真有几分难看。“母亲生了病,可叫府医来看过了?”
郑氏让照月给她奉药,照月净了净手,佯作关心道:“母亲可别延误了病情。”
郑氏听她这话,心知照月这是在嘲讽她有病,气得咬牙切齿:“……”照月接过药,坐在郑氏榻旁的小凳上,就要应了要求给郑氏喂药,杨姨娘把滚烫的药碗交给照月,想来是刚熬开的。郑氏满心想着照月打了药碗好治她的罪,不想照月却面不改色端了药,甚至还舀了一勺先放自己嘴里尝了,也没什么反应,郑氏还当杨姨娘联合熬药的丫头骗了自己,正瞪着杨氏气得不行,不慎就被照月喂下一口药。“死丫头!”
郑氏被烫的起身一掌拍向照月,怒道:“成心要烫我是不是!”
怎么永远都是这个套路。照月心里为郑氏的没新意叹息,面上却假装被她打倒,一碗药全泼在了郑氏脸上,烫得她又是一声惨叫。几个姨娘都吓得不行,白姨娘连忙拿冰水给郑氏擦脸,外头照兰照桐也跑进来,看里面一团乱,照兰心思一转,对郑氏恨得不行,当即就去找裴三爷和老夫人了,她本自以为没人看见自己的动作,却被照月叫住了。照月走来,朝她露出一个和善温柔的笑:“十妹妹,与其去找父亲和祖母,不如先把府医叫来。”
照兰小心思被全看穿了,惊惧之余忙应了,打发人去请府医。不多时,府里的女医和老夫人,裴三爷就来了,裴三爷正从新纳的小妾被窝里被挖出来,一脸烦闷,那小妾也扭着要跟进来,看见整张脸被烫的脱了皮的郑氏吓了一大跳。郑氏一看见裴三爷就哭着扑来:“老爷要给妾身做主啊!裴照月贱人生的这死丫头故意用滚烫的药烫妾身,您看妾身的脸啊!”
照月也跟着跪下,那张脸在烛光下竟隐隐有些肖似凤阳郡主起来,看的知晓内情的人都心情复杂。老夫人最烦郑氏这个样子,左一个贱人生的又一个贱人生的,半点官宦人家的体面没有不说,裴府的子孙哪里容得她这样胡言,何况照月的真实身份又哪里是她能说的?裴三爷正要开口,照月就也跟着哭,一双桃花眼浸满了水雾道:“父亲不知,母亲生了病,唤女儿来侍奉汤药,那汤药是女儿亲手拿着的,又曾入口试过热度,再者,那些熬药的丫头婆子又哪里敢烫着母亲,必定是凉了些才敢送上来的呀。”
裴三爷听得有理,哪个奴才敢把滚烫的汤药熬上来,又问了杨姨娘和伺候的婢女,得知照月所言非虚,看着用愤怒掩饰心虚的郑氏,也是气得不行,大怒道:“无知愚妇!半夜净知道闹腾。”
说着就要把郑氏禁足。这可不够,照月又跪下磕了头道:“父亲万万别,母亲方生了病,眼看连床也下不得,如何能挨得了禁足。”
这时照锦总算到了,她和照月本不熟悉,也没听出是谁的声音,只以为是为郑氏求情,也忙跪下道:“娘病的重,都是因为操劳家务,求父亲不要因为这样的小事责罚娘!”
郑氏这下真是气得要病了,她看着自己轻易就被照月带着走的女儿,脸色发青。“她病了?”
三爷冷哼一声:“那叫府医查啊,我倒看看又发了什么病。”
郑氏还没来得及推拒,就被府医把上脉,众人也安静了,不过片刻,便闻府医尴尬地道:“夫人脉相沉稳,想来身子康健,只是怒急攻心,还是少动肝火为好。”
这下众人也尴尬了,连刚被放进来,最聒噪的林姨娘也不敢说话了,只有裴三爷如墨黑的脸在明亮烛光的照耀下十分瞩目。王氏道:“老三,我以前常和你说,娶妻不贤,后宅不宁,凤阳是傲气了些,可能力摆在那里,凤阳在时,你可曾听过有什么不好的事儿?”
裴三爷不敢跟老娘横,再者他也知道老娘没说错话,这样想着,他看着自己来时两个在外间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儿就更生气了。裴三爷沉声道:“郑氏不贤,进佛堂里自己反省两月。”
照锦连忙求情:“娘打理院内琐事,如何能去佛堂,今日之事只怕全由裴照月这个惹祸精而起,为什么不关她!”
“你看你生的好女儿!”
裴三爷被照锦一番话又气到了,但照锦说得在理,院子不能没人搭理。看了看几个实在不成气候的女儿和没点本事的姨娘,面露失望,郑氏看着,不由精神几分,自得想着老爷就是缺不得她。可裴三爷看向已经擦干泪,长得挺直的照月,不由感叹或许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月娘先学着管管,不会的地方尽管问你大伯母。”
照月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笑:“女儿谨遵父命。”
王氏道:“都回去吧,大冷儿天的。”
众人应诺,照月又跟着王氏回荣安堂。王氏冷不防道:“今日之事只怕你早有想法吧。”
照月也不避讳,笑吟吟搀扶着王氏:“什么都瞒不过祖母。”
应顺院离荣安堂并不远,又是主道,晚上也灯火通明的,前边儿还有婆子开道,怕老夫人和七小姐摔着,油灯的光照着两旁已然绽开的梅树,冷冷的梅香传来。“你很聪明。”
王氏道:“只怕今日除了你母亲,谁都觉着是你被刁难了。”
王氏的声音无悲无喜,照月拿不准这位老人的脾性,干脆直接跪下,实话实说道:“孙女也不知,只是看杨姨娘面色如常端着药,谁知孙女端来却烫的惊人,只当母亲喜欢喝热药些,又试了试,吹了吹,不如何了才敢给母亲入口。”
照月顿了顿:“只是后来,便明白母亲的意思,不敢隐瞒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