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搁下手中的茶杯，拿出锦帕缓缓擦了擦手背上漾出的一点水渍，抬眸看向红菱。“办的好，那个小太监的死，怕是多半和苏媛脱不开干系，自己断了那死人的手指，这事情怕是多半已经传到了苏媛耳中，经过今夜之事，苏媛心里有鬼，若是再见到那截手指，想必会乱了阵脚，到时候我们反攻就会容易很多。”

“主子聪明过人，老太太在家中还担心你在宫中过不好，如今看来咱们主儿不仅得德妃娘娘青睐，陛下还对咱主儿另眼相看，看来咱们主儿飞黄腾达的日子不远了。”

白苓满脸兴奋地走过来抓着子苓的袖子，喋喋不休道。这边话刚落下，子苓一个栗子敲在白苓的额头上，故意虎着脸瞪她。“胡说什么呢！这宫中龙潭虎穴，能在其中平安渡过，已经是万福金安，况且咱们主儿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吗？”

白苓自知自己说错话了，俏皮地做了个鬼脸，转身走到裴照月身前，福了福身，“主子，白苓错了。”

裴照月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斗嘴，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生气的地方，反而觉得热闹有人气，至于白苓顺口一说，却也不在意，不过为了防止她在旁人面色说错话，她还是板起脸来。“子苓说的没错，这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一步走错，满盘皆输，能安稳渡过，已经是福气了，莫要陷入这宫斗的漩涡之中才好，往后你在旁人面前，可不能如此肆无忌惮胡说，明白了吗？”

白苓垂首丧气地点点头，她确实只是随口一说，这话也只敢当着自个人面前说说，她又不傻。“对了，今日陛下没来咱们承乾宫，好像是咸福宫的湘美人心口疼，陛下这才急急翻了她的绿头牌，”一直没说话的云苓走到裴照月身前，福身，道。夜幕降临后德妃便请人将她唤去吃席，裴照月为了防止皇帝“突袭”，特意嘱咐红菱回来前一定要和候门的内监确认皇帝是否驾临。不知为何，裴照月听见秦铮去了咸福宫，心中莫名其妙落下了一块石头，她不爱秦铮，即便面对秦铮的温柔攻势，会脸红耳赤，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心底真实情感，若不是为了保全自己，她实在不愿意以色侍人。“湘夫人身体娇弱，人又纯粹，陛下自然会多留心一些，今晚喝了些酒水，乏了，你们先退下，子苓，让厨房烧些热水来，我想沐浴。”

裴照月看出云苓为了转移话题，便也随着她的话接道。子苓见裴照月抬手轻揉太阳穴，面带倦意，便也明白她是真的乏了，这才将云苓红菱和白苓打发了出去，又招呼门外候着的何生去厨房传旨，这才回身关门。这一夜裴照月睡得不太安稳，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尚早，她不想惊动外间值夜的子苓，便一人拥着被子发呆到天亮。“哎哟，主儿，你醒了怎么不叫奴婢？”

子苓打着哈欠，拉开罗帐就看见目光炯炯发呆中的裴照月，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自己胸口。裴照月揉了揉双眼，微笑着摇了摇头，“叫你做甚，陪我一起发呆吗？”

子苓赶紧招呼下面的粗使丫鬟打水，紧跟着进殿的云苓和红菱一同伺候着裴照月穿衣洗漱，随后白苓领着厨房的婆子端上早膳。裴照月饭后带着子苓和白苓出去散步，没走多一会儿，三人迎面撞见庄妃携着严岚湘，浩浩荡荡领着一起奴婢内监，朝他们走来。“嫔妾请庄妃娘娘安，湘美人安。”

裴照月待领头的二人走近，不卑不亢地福身行礼。庄妃乜了她一眼，姿态傲慢，只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发出一个轻微的“嗯”声，倒是严岚湘一双剪水的眸子里露出毫不掩饰的喜色，一时忘记身份，对着裴照月唤了一声，“裴姐姐。”

裴照月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的庄妃却冷了脸，“湘美人怕是忘了规矩，你如今品级高于裴宝林，叫姐姐可不只是跌了你的身份，更是没了规矩！”

严岚湘自从入住咸福宫侧殿后，向来对主殿的庄妃言听计从，如今见她突然冷了脸，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庄妃不喜欢裴照月，她身边的心腹都很清楚，她虽然尚不算心腹，却也耳闻过。如今不小心犯了庄妃忌讳，她可如何是好？严岚湘入宫不久，情绪变化仍然浮于表面，虽然她极力控制，面上仍然闪过一丝慌乱之色。“湘美人同嫔妾在选秀时曾是同室，又有些日子不曾见面，美人性格直爽纯粹，一时情起，忘了身份，屈尊唤嫔妾姐姐，嫔妾受宠若惊。”

裴照月姿态谦卑，语调轻缓。裴照月拿低姿态，不过是不想看着严岚湘局促慌张，如今形式，她也是看清楚了，面对庄妃的斥责严岚湘不敢多言，有传闻湘美人不仅很得盛宠，而是同咸福宫主位相处甚欢。她本以为这只是传言，如今看来相处甚欢多半不是真的，不过她对庄妃俯首帖耳，却大约不假。至于她为何主动帮她解围，不过是想到了曾在储秀宫时严岚湘曾不顾一切为自己开脱罪名，这大约算是投桃报李，两清了。“呵！纡尊降贵，既然知道自己受不起，往后便要主动称湘美人为姐姐，这样也算是提醒你们二人之间身份悬殊，莫要行差踏错。”

这话虽然是庄妃对裴照月说的，可是目光却看向一旁垂首不语的严岚湘，微微眯了眯眼睛，露出一道凌厉的精光，算是在无声警告她。严岚湘心里委屈，却明白庄妃不会同皇帝那般怜香惜玉，只能强忍着酸涩的眼睛，心中感激裴照月的同时也庆幸今天不会挨罚，至于庄妃令裴照月叫自己姐姐，她只觉得有些荒唐，哪有年龄长的叫小的姐姐？不过庄妃在侧，她只能装出乖乖受训的样子，不敢多言。“谨遵娘娘教训，”裴照月同严岚湘二人异口同声道。庄妃见二人如此心有灵犀，不由脸色又难看了一些，她懒得再和裴照月言语，转头牵起严岚湘的手，语气故作温柔。“听说南郡和西齐二国派了使节前来朝贺，不日就会抵达京城，如今陛下同礼部尚书及几个辅助大臣正在书房商议接待之事，咱们这会儿去殿外候着，一定能请陛下去咱们咸福宫尝尝我族人从脑海送来的玉芝煲翅汤。”

严岚湘怯生生抬头看了一眼故作亲近的庄妃，余光快速扫了一眼裴照月，顿时心中叹息，她同裴姐姐的关系，怕是真的回不到从前了。裴照月砸一旁笑容得体，恭送二人离开，敛目拢袖，心中波澜不惊，如今严岚湘算是庄妃一派，即便她不是自愿，但二人之间的情分算是端了。“主子，这湘美人的年纪比你小，怎么让你叫她姐姐？”

子苓这话虽然是在替裴照月打抱不平，语气却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裴照月摆了摆手，唤谁姐姐这个事情，她属实不在意，庄妃这样做不过是给自己下马威，不过这样的下马威不痛不痒，甚至可笑。“咱们再去走走，这日头正好，莫要为其他不值当的事情毁了好心情。”

裴照月将手递到子苓掌中，缓步向前。春日里百花争艳，有些个热爱春光百鸟的妃子嫔妾也出了殿门，裴照月一路同几个眼熟陌生的宝林美人互相问安，这才寻着一路春光，来到了御花园处。不远处，潺潺流水，绿枝掩映处露出一角粉嫩的衣衫，裴照月脚步一顿，侧首附在子苓耳边低语，“你确定人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