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月回头看了眼子苓，见她面色肃穆，她顺着子苓的目光，扭头一看，只见苏媛端坐的身体晃了晃，像是醉了一般，她身旁的丫鬟萃雅一面抬臂扶住苏媛，一面不安的朝她们投来询问的目光。裴照月立马正了正精神，目光挪开的时候，不易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子苓装着给裴照月倒酒，隔断二人之间的视线，余光扫了一眼身后，趁着倒酒时压低声音，“主儿，一切都准备好了。”

裴照月举起酒杯，却不入喉，只侧首看向身旁低头吃东西的严岚湘，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严岚湘今晚似乎太过乖巧。“姐姐看我做甚？莫非我脸上有脏东西？”

严岚湘察觉到裴照月的目光，转过头来满脸单纯地看着她，一只手轻轻在脸上擦拭。裴照月却笑着摇摇头，“我吃的有些撑，这殿里有些闷，不如一会儿等西齐舞姬上场，咱们趁乱出去透透气？”

各国邀请使节的规矩，使团会自带舞姬和乐师，趁出使别国的时候，顺便再宣传一番本国的文化。使节方的舞姬上场表演的时候，宴会上的众人可以兴起同舞同唱，若是嫌宴席太闷，也可以趁机出去透透气。所以当西齐欢快的乐曲奏起的时候，一群群姿态妖娆，衣着单薄飘逸的乐姬美人涌进席间时，裴照月领着子苓躬身退出了麒麟殿。随即严岚湘也带着新丫鬟洛湘退出了麒麟殿，之后也有其他妃嫔陆续出来透气，这其中就包括不太受宠的贵人沈墨丛，以及微醺着被丫鬟扶出来透气的苏媛。“东边的园子里有开至荼靡的桃花林，咱们要不去那边瞧瞧？”

裴照月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气，夜风冷凛，吸入腹中，冷气骤然激得她精神一振，她回眸一笑，朝身后跟着出来的严岚湘道。严岚湘一时也没有特意想去的地方，见她提议去桃花林，也不疑有他，乖巧点头。裴照月笑着朝她招手，二人相携离开。这个季节正是花开荼靡，待到花落光了，就该结果了，月色泠泠，夜风微凉，吹落片片轻薄的花斑，在地上铺成一又一层轻柔的“地毯”。“可惜了这一地落红，哎！”

严岚湘显然是个容易伤春悲秋的女子，见一地银光中落花铺成的“地毯”，一眼望不到边，那枝头上的花叶被风吹的摇摇欲坠，幽怨地叹息一句。裴照月倒是对这些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左右看了看，这里离御花园不算太远，离席的妃嫔都添了引路的灯盏，所以这会儿望去，御花园那边树木假山间隐约有灯笼移动。“姐姐好似不喜欢桃花？”

严岚湘一脸失落，扭头看见裴照月朝御花园那处张望，忍不住出声。裴照月自然对月下赏花没兴趣，只是嘴上又不好说，只能装作困倦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倒不是不喜欢，只是在席上坐久了，有些乏了。”

严岚湘闻言恍然大悟，“也是，这坐席最是无趣，不过今夜席上二位来使带来的物件，倒是让我很是好奇，你说那透明的挂在半空的方方正正的帷幕是什么？还有这世界难道真的有一日千里的神马？”

裴照月回头给子苓使了个眼色，然后随口应付严岚湘，“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连陛下都不敢说尽知天下事。”

严岚湘细想之下，也觉得自己见识短，又见裴照月如此风轻云淡，便以为她对此事有些见解，正要出口追问，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严岚湘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子苓惊呼一声，“主子，惨叫声像是从御花园那边传来的。”

裴照月忙将转身将严岚湘护在身后，警惕四下环顾，“这可是皇宫，怎么会有人敢在御花园行凶？你去瞧瞧，小心些。”

子苓面色紧张，忙领命往御花园去，她没走多久，就听见严岚湘对她的贴身丫鬟洛湘吩咐，“你也去，小心些。”

裴照月带着严岚湘往前走了一些，见二人身影隐没在树丛假山后，又努力往那处张望，或许是方才的惨叫声引起了巡逻侍卫的注意，只见御花园那处很快聚集了不少灯笼，烛光晕染了一片。“姐姐，不会是闹鬼了吧？”

严岚湘躲在裴照月身后瑟瑟发抖。裴照月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复又快速垂下，“皇宫有陛下龙气镇着，鬼神不侵，莫要胡言。”

严岚湘也清楚宫中忌惮鬼神说，忙闭紧了嘴巴，不敢胡言乱语。御花园那处越来越吵，隔着老远裴照月同严岚湘都听见那处传来的喧嚣声，二人心情忐忑，正打算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子苓带着洛湘二人，从一片阴暗处跑了过来。“回禀主子，御花园……闹鬼了，”子苓面色惨白，像是被吓了一跳，说话也结结巴巴。裴照月前脚刚教育了严岚湘不要胡言，后脚就听见自己贴身丫鬟回禀闹鬼，面色立马沉了下来，“莫要胡说，皇家贵地，哪里会闹鬼神。”

子苓张了张嘴，不敢出言顶撞，只好垂头丧气退到一边候着。严岚湘原本被裴照月教育后，也当做是自己多想，此刻见子苓回禀，又见洛湘也是满脸恐惧，忙出言追问。裴照月见洛湘也如是说，不由皱眉道：“空口无凭，咱们去瞧瞧真假。”

四人一前一后，几个弹指便来到了御花园，果然还没走近，就听见有女子哭诉声，这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呵斥声，以及甲胄碰撞时发出金属闷响声。裴照月心中疑惑，待走近了一些，只看见穿着甲胄的哪里是什么护卫，明明就是宫外的兵卒，她来不及多想，就被又一声凄厉的哭声打断了思绪。“方才，嫔妾方才真的看见鬼，浑身是血的厉鬼，是孙雅君那个贱人回来向我讨命了，是她，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裴照月走近了一些，一些眼尖的兵卒瞧见她身上的宫服，忙朝两边退开，于是她带着严岚湘一路直进了内圈之中。“你是何人？”

裴照月一眼看见长发披散，满脸泪水冲花了精致的妆容的苏媛，满脸恐惧仰望着一个身披盔甲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却满脸冷漠地看向裴照月，并语气十分不善地质问她。裴照月见此人脸生，但模样却清冷俊逸，虽语气不好，但也没有生出几分厌恶，反而镇定自若道明自己同严岚湘的身份。末了，追问：“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

男子闻言只淡淡点头，“本王方才巡逻此处，见此处有人尖叫，便领兵过来查看，只发现这位夫人同她昏迷的丫头在此处，这位夫人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失了心神，本王正准备让人将她送回寝宫。”

裴照月见此人自称“本王，”想必是哪个被派来巡逻皇宫，提防使团的倒霉王爷，一时也没太在意，只是听说他要将苏媛送回寝宫时，忍不住道。“这位是陛下的苏婉仪，王爷同各位都是外男，怕是不合适送她回寝宫。”

“回禀王爷，我等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几个兵卒从不远处跑回来，不等裴照月话落，便出身回禀。御花园出事了，其他离席出来闲逛的妃嫔也聚拢过来，其中有在皇宫中待了有些年岁的妃嫔认出了这位“倒霉王爷”的身份。“洛王殿下，这位妹妹说的对，你同各位外男身份不便，怕是没法送她回去，况且这位苏妹妹像是神志不清，若是不小心攻击了谁，怕是没得苦吃。”

裴照月听见这话，心头大赞，她的计划还没完成，绝对不能让苏媛就这么安然无恙回去。“这位姐姐说的不错，我等都是些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不如让人去找两个侍卫来，架着妹妹回去？”

裴照月看向对面女子的宫服，原来之前说话的是品阶低于她的采女，不过看容貌，却是陌生的。裴照月对这个洛王不认识，也没兴趣，她现在只计划着怎么把事情闹大。“鬼啊！孙雅君，你这贱人！”

一直眼泪汪汪的苏媛，像是失了神智，忽然捂住眼睛大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冲向裴照月，嘴里无情地咒骂，双手狠狠朝她脖颈抓过来。洛王眼尖，不等苏媛靠近，一个旋身，单手揽住裴照月的腰，顺势抬手劈向苏媛，谁知道苏媛竟然一个弯腰躲开了，神色狰狞，目光呆滞，嘴角留着口水，如同僵尸鬼怪一般，嘴里发出低吼声，转头朝其他人扑去。“列阵，活捉，”洛王放开裴照月，看也不看她，径直冲向了发疯的苏媛，大吼一声，只见各处躲避的兵卒，立马冲了过来，以极快的速度结阵。“苏婉仪是不是疯了？”

几个要好的妃嫔躲在树后，见苏媛仿佛野兽一般在铁通一般牢固的军阵中左冲右撞，像是真的发疯了一般。裴照月没想到药效这么大，叫眼前局势混乱，忙拉着一旁吓得花容失色的子苓躲到僻静处。“这药只会让人昏迷，出现幻觉，根本不会将人变成去鬼怪，这到底怎么了？”

子苓闻言，只一个劲的摇头，小脸惨白，“奴婢不知，这药我是原封没动的交给了萃雅。”

“萃雅？”

裴照月面色无波，眸光投向了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上。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