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黄总去总部开会为大家带来了好消息,说集团对公司近期的工作非常满意,并要加大对公司的投入。王小乐心里明白,张鹏得到了重用,董事会自然对黄总加以关照。两天后的晚上,他收到了一个大包裹,足有两尺见方,拆开一看,是一个精美的包装盒,上面写满了外文,王小乐认了半天,觉得是法文。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架做工精美的银白色遥控无人机,一尺来长,四个机翼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地发着金属的光,白色的遥控器也是手感十足,精致可爱。盒子里还附着一张卡片,是黄总写的:小乐,你很好!我会继续看好你,加油。王小乐明白,这是黄总对自己出谋划策的奖励。直到这时,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地了。可能是受了飞机的心理暗示,趁全家都睡下了,自己躺在客厅沙发床的被窝里,偷偷地一声不响地也开了一次飞机,全身松爽无比,欣然入睡。第二天是个周末,王小乐带着无人机把门玲约到了陶然亭公园想给他一个惊喜,但门玲的第一反应却是:女老板为什么要送你礼物?王小乐看他面色不善,就把这几个月来的涨薪风波详详细细地跟她说了。门玲听后将信将疑,不停地追问每个细节。直到王小乐发誓,如果对老板有想法就不得好死,如果老板对他有想法,自己也不得好死之后此事才得以平息。湖光山色掩映之下,两人在水边草地上打开了包装盒,一个摆弄着遥控器,一个研究说明书,全情投入地探讨,旁若无人地争论,活托两个过家家的精神病人。终于螺旋桨飞速转动,无人机冲天而起,打着晃的飞向了远方!王小乐和门玲大叫着:起来了!起来了!牛啊!晚上,两人一起去看电影,散场时已经很晚了,这时突然接到了张鹏的电话,他问王小乐所在地点后,不由分说开着玛莎拉蒂赶来了。并把车钥匙交给了他,说:“你不是那天说想开两天吗?从今以后,这车你开着跑业务,无限期使用,油钱我出。”
王小乐一时不知所措,哪里敢收。张鹏诚恳地告诉王小乐,业务部那些不相干的人都收了我的小恩小惠,你是我朋友,在最难的时候扶了我一把,如果冷落了,我心里过不去。而后,又扫了一眼门玲,贴近王小乐悄声说:“你的妞不错,和你有夫妻相,你肯定不是处男了吧?说完大笑着打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夜晚的路灯照在蓝色的玛莎拉蒂上,反射出幽蓝的光,把王小乐和门玲的脸映照成了惨蓝色。王小乐问门玲。“这车你会开吗?”
“不会,考完驾照后就没摸过车。你呢?”
“我没带本儿。”
王小乐嘬着牙花子没了主意。还是门玲急中生智:“咱找个代驾吧?”
没多一会儿,代驾师傅来了,看到车后立刻对这两位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情侣肃然起敬。恭敬地问清目的地后,他做了个深呼吸,又搓了搓手,然后一头钻进了驾驶室。一路上,代驾师傅怒视前方,如临大敌,还不时地激动地吆喝着:“这就是速度与激情啊!”
代驾师傅送完门玲后,最终将车驶进了王小乐家小区,当初的新小区已经变成一座彻头彻尾的老旧小区,无论是车位上还是空地上都塞满了形形色色的车,拥挤得像笼屉里的包子。路灯少而暗,代驾师傅摸着黑绕了三圈后才在靠墙边的一辆平板三轮车和垃圾桶之间找到了位置,将玛莎拉蒂严丝合缝地塞了进去。他走后,王小乐望着垃圾桶和三轮车直发愁,心想:明天我怎么开出来啊?第二天是星期日,一早起来,王小乐就给张鹏打电话要把车还他,说好意心领了,自己福薄承受不起。张鹏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你现在不应该考虑能不能承受这辆车,而是应该想这辆车本应该就是你的。说完就挂了电话。挂断后,王小乐心下感动,又有些愧疚,自己为了保住房,硬把他推到了销售部经理的位置,虽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但毕竟发心不纯,发心不纯做了好事,算不算真正的好事?他不禁问自己,如果不算,那问心无愧做了坏事算不算坏事?想着想着,王小乐竟然释然了!他找到了一条思想出路,觉得自己做的既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而是一件令自己自豪的而且境界极高的事,因为害怕钱多的人大概只有两种,一种是得道的苦行僧,财富会阻碍他们的修行,剩下就是他们这些申请两限房的。自己已经和得道高僧一个境界了。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两限房已经申请三个月了,过了居委会所说的最短期限,王小乐等得有些焦急。忍不住去居委会问,居委会说没有收到通知,他不死心又去街道问,街道说审批已经交到区里,让他给区里负责保障性住房的部门打电话,还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王小乐打了几次打不通,于是心中焦躁不安起来,他犯了强迫症,查了半天黄页要给更上一级部门打电话,王大胜给拦下了,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家这点事儿就别惊动市里了。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位邻居,一个老太太独自一个人租下了王小乐家楼下的单元。老太太姓尹,六十多岁,个儿不高,背微驼,精瘦精瘦的,从侧面看像被窝弯的钉子。耳朵很大,略带扇风,说话时一动一动得很滑稽,让人看了想笑,但当你与她冰冷的眼神四目相对时,你却再也笑不出来了。严老太太对她的耳朵非常自信,年轻时去内蒙插队,光凭马蹄声就能听出马的数量。由于爱好音乐,返城后入了乐器行做调音师,在艺术的熏陶下耳力更加精进,据她说可以听到自己眼皮眨动的声音。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机能逐渐退化,戴上了眼镜,拄起了拐杖,但耳力却不退反进,特别是搬到王小乐家楼下之后,连没有的声音都可以听到。有一次在楼道口与王小乐邂逅,闲聊几句之后,王小乐的声音就时不常地在她耳畔响起,内容就一句:严老太太,这个老不死的。起初听到,她望了望天花板,以为听错了。可没过几天,王小乐的骂声再次响起,由于对耳力的自信,她确认是王小乐无疑了。于是怒冲冲地跑上楼敲开门想要发作,但碍于邻居的颜面忍住了,只是含沙射影地暗示了一下,说:“小乐,说话得注意,人都有老的时候。”
王小乐不明所以,还频频点头:“奶奶,您说得对。”
过几天,严老太太再次上楼,这次面色不善,指着王小乐鼻子吼道:“小子,嘴下留德,再有一次我把你嘴撕烂了!”
王小乐觉出有些不对劲儿了,和家人分析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王小萍还拿她开心,说是不是你背后说人坏话东窗事发了?气得王小乐只想一口黏痰吐她脸上。消停了十来天,晚上一家人正在吃饭,屋外突然传来了砸门声,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怒骂:“王小乐,你这有人生没人养的,你给我出来。”
王大胜,肖彩云听了一惊,心想:这次怎么连我们都捎上了?全家出门吓了一跳,只见严老太太气得直哆嗦,活生生一副要把你们全家活剥了的架势。细一打听才知道原因,老两口赶紧澄清,说小乐从来没骂过您,还问是不是听错了,或是别人骂的。严老太太哪里肯信,一气之下把老两口儿一块儿给卷了。王小萍不答应了,和严老太太对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到最后都脱了相了,一个脸涨得紫红,跟猪肝儿似的,一个脸气得煞白,跟富强粉似的,边吵边捯气儿,王小乐眼看要失控,赶忙打电话报警,两位民警赶到后才将两家分开。从此梁子算结上了。可有一就有二,严老太太三天两头上来闹,他们出门抵抗过,隔门反击过,耐心澄清过,好言相劝过,甚至诅咒发誓过完全无济于事,民警来了几次也烦了,说老太太一个人挺可怜的,你们要是真骂了就认个错,气得一家人有心把民警给吃了。窝心骂挨得久了,给王小乐骂出了飞智,上网查了查发现一种病,这种病一发作人就容易产生幻听,他壮着胆子找严老太太,试探着建议她去医院查查,严老太太更火了,抡起拐棍直往他天灵盖儿上招呼,吓得他每次路过她家门大气儿都不敢出,跟做了贼似的。王小乐心里无数次地咒骂,这个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