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景遇走出监狱的时候,已经过十二点了。大雪后见晴,中午头的太阳出得尤其好,暖洋洋的。可薄景遇却感觉不到,身上止不住地发寒,像是一阵一阵的冷风在不停地往他的心口里灌,再穿透四肢百骸,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他抬头看了眼天,白灿灿的日头有些晃眼,照得人头晕目眩。薄景遇脚下晃了下,缓了片刻,才继续抬脚往车边走。司机赶紧下车给他拉开后门。薄景遇正要坐进去,不远处又有辆出租车噗噗开过来,没一会儿,正好开到他的车后头停下。薄景遇手抓着车门,眯着后头的出租车等了片刻。出租车后门打开,夏怜星从里头钻出来,挥手跟她打招呼,“二哥!”
薄景遇等她走到跟前,才淡淡开口问:“怎么坐出租车过来了?”
“没,开车来的,半路抛锚了。”
夏怜星鼻子讷讷,吐槽说:“流年不利,真是倒霉透了……”见薄景遇脸色不好,也不说什么,夏怜星又问他:“你是刚来,还是准备走了?”
薄景遇没答,只拧着眉头说,“你不用去了,安安她不愿意见人。”
夏怜星闻言,眉眼顿时耷拉下来,不死心反驳,“说不定她只是不愿意见你呢,没准儿她愿意见我呢?”
尾音上扬,这话她自己说着都不自信。薄景遇看她几秒,尔后淡淡“嗯”了一声说,“那你去试试,没准儿她愿意见你呢……”夏怜星没等他说完,转身往监狱大门走,很倔强的样子。薄景遇也不急着走,就站在那儿,把车门关上,从兜里摸出烟,靠在车门上默默地抽。两只烟的功夫,“吱嘎”一声,小铁门开了,夏怜星垂头丧气从里头走出来。薄景遇等她走过来,静静抽完最后一口烟,烟屁股扔脚下碾灭,开门坐进车里,对她说,“走吧。”
夏怜星抬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恹恹“哦”了一声,跟着上了车。一路安安静静的,都没有心情说话。车子进了市区,薄景遇才出声,“你去哪儿?叫司机先送你。”
夏怜星想都不想,直接说,“我去你家,我想去看看二宝,我跟笙笙早说好的,让二宝给我做干女儿……”她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又慢慢湿了。赶紧地,她扭头转向窗外,使劲儿眨了几下。薄景遇没说什么,只吩咐司机道,“直接回大宅吧。”
……夏怜星在薄家大宅里待到吃过晚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接近年关,大家都出来逛街置办年货,繁华的商业街张灯结彩,人潮汹涌,一张张笑脸,到处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夏怜星看着车窗外热闹的景象,心里忽生出一股寂寞空虚的感觉。前头经过一个路口是,她让薄家司机停了下来,“送到这儿就可以了,我自己逛逛,一会儿自己回去。”
司机说:“怜星小姐,我还是在这儿等着吧,您放心去逛,等您逛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您。”
“那也行。”
夏怜星没纠结,存了司机的手机号,手插进羊绒大衣兜里,直接走了。她沿着步行街慢慢走,耳边是嘈杂的人声,鼻端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热闹的人群里,她却还是感觉从未有过的孤独。越热闹,越孤独。心里像缺了一块什么,空落落的。脑海里,陈东生的影子一闪而过,在她感觉有点儿难受的时候,脑海里又闪过另一个男人的脸。瞬间,她完全哽住了。她猛地刹住脚,使劲儿甩脑袋,闭着眼睛念叨:“不要想,不要想,全忘掉,全忘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正自我催眠中,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夏怜星吓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拍她的人也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埋怨,“见着鬼了,反应那么大!”
是个姑娘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野蛮。夏怜星猛地回头看去,居然是顾曼琪。顾曼琪的身后还有几个女的,瞅着面熟,估计都是圈里哪家的小公主。“可不是见着鬼了嘛!”
夏怜星没好气瞅她一眼,又扫了眼她身边的朋友,心想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曼琪是个刁蛮任性的,她身边朋友也瞧着不遑多让,个个扬着下巴鼻孔朝天,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模样。顾曼琪迟钝两秒才反应过来,“你说我是鬼啊?”
“不然呢?”
“你!——”顾曼琪气的,手差点指夏怜星鼻子上去。夏怜星却根本不给她机会,朝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你给我站住!”
顾曼琪气得跳脚。夏怜星才懒得搭理她,走出几步忽听见背后一声嗤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不是看你好闺蜜坐牢,男朋友又出轨,一个人实在太可怜,所以才好心带你一起玩儿么!不领情算了!”
夏怜星原本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不过,听着她在后边嚷嚷的话,她实在是没忍住,倏地一下停住脚,转身,目光瞬间仿佛淬了冰似地盯着顾曼琪,危险地眯起眼说,“顾曼琪,你再跟给我说一遍试试。”
顾曼琪也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上下打量她一眼,一脸不怕死的倨傲道,“啧啧,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刚才差点都没认出来。”
旁边那女的立刻帮腔,一脸阴阳怪气地道,“牛气什么啊,追个男人弄得天下皆知,砸钱砸资源的倒贴,结果还被人甩,脸都丢光了!”
这事确实挺丢人的,圈里人明里暗里都在看笑话。江宁顶尖四大姓,这一代姑娘少,底下稍弱一点的家族想通过联姻更上一层楼,只能可着这么几个盯着。夏梓潼常年在外留学,顾曼琪年龄将将够,贺家的奕可更数不上,薄家的才出生,至少还得等二十年。所以就剩夏怜星这么个年龄适中,人品不差,长得又特好看的独苗儿,一跃成为众人眼里的香饽饽。可以说,圈里大半男同胞都对夏怜星献过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