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刚才我在外面碰到李医生，他说让我们有条件的话，多带你出去走走。”

阮思娇说。阮华成伤了腿，身上别的地方都没问题。养了快三个月了，要按阮华成自己的说法，他完全可以出院回家的。他还专门问过医生，医生也告诉他可以出院，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过阮思娇不答应，就像先前何翠说不要住院，要提前回家一样。回到家里，能闲着？阮思娇兄妹几个情愿自己多做点事，也不愿意阮华成帮家里干活。但出去转转，还是要的。“爸，我背您吧，医院下面的花园里也有坐的地方，您去花园里坐坐。”

阮启明也说。平常何翠一个人在医院照顾，她当然没那个力气，阮启明能背阮志强出去，当然好。可赵之栋一家还在呢。阮华成看了眼赵之栋跟何美华，可阮思娇已经悄悄推了阮启明一下，让阮启明赶紧去背阮华成。阮思娇这边则是跟何美华说，“三姨，刚才表妹的意思，你们还有事？”

何美华也有些生气，心说这家都什么人啊，怎么这么没教养！但是赵之栋来之前是嘱咐过她的，他今天过来是有正事。正事还没说，他们怎么能走？所以何美华换上笑脸，“趁着你们在，把你爸背出去透透气也好，咱们大家一起吧，我看今天外面的天气还挺好的。”

阮启明已经把阮华成背起来，阮文静跟何翠一人一边帮忙扶着。何美华跟赵之栋也站起来，何美华拉住了撅着嘴的赵娜。“下面花园里空气好，咱们去花园里陪你姨父说话。”

何美华说。赵娜不屑的哼了哼，“花园里有什么好的，太阳那么晒！”

“这孩子！”

何美华瞪了赵娜一眼，示意她不许再胡说。一行人下楼，阮启明在花园里找到一张长凳，把阮华成放在上面。阮华成的腿得平放，一张长凳就被他一个人都给占了。就这一张长凳，余下那么多人都得站着，赵娜更加不高兴。阮思娇他们对赵娜真是半点也喜欢不起来，关于没地方坐的事，谁也不吭。赵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她一跺脚，“妈，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走！”

“三姨，你们是还有别的事？”

阮思娇抓住机会开口。何美华干笑，“哪有什么事。”

阮思娇眼睛扑闪了闪，“三姨，咱都是自家亲戚，你们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嘛，等下次有时间再过来，或者等我爸腿好了，我们找时间去你们家坐坐客。”

阮思娇话里话外都是让何美华他们走的意思，何美华往赵之栋那边看了眼，微抿起唇。然后，何美华突然又堆起笑脸，“娇娇，我听说你们十里铺搞改革挺成功的？”

“我们整个九华县都在搞改革啊。”

阮思娇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何其无辜。何美华被噎了一下，“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九华县不是最先在十里铺搞的试点嘛。”

阮思娇皱着眉头，像是在想该怎么回答这话。赵娜不奈烦，拉了何美华一下，“妈，我在家就说你糊涂了，你偏不信，就算他们真的最先在十里铺搞试点，可这跟他们这些人能有什么关系啊！你看你问了半天，他们谁能说出什么来？”

阮思娇眉稍微挑，她只是想想该从何说起，赵娜就等不及了？等不及更好，她还不想说了呢。“我去病房给我爸倒杯水。”

阮思娇面带不悦，转身就要走，还把阮文静也拉走了。阮启明心说，他也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呢！“我去看看食堂今天准备什么饭。”

说着，阮启明也一溜烟跑了。赵娜哼了哼，似乎在说：看吧，他们个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全都逃跑了！何美华只能去看何翠，何翠一脸无奈，“我每天除了去厂里，就是回医院照顾阮华成，我这……”何翠不知道，阮华成肯定更不知道，没有别人帮助，他是连病房都出不了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咱们还呆在这里干麻！”

赵娜很不高兴，拉着何美华就要走。何美华也觉得跟她二姐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回头跟何翠说，“二姐，我下回有时间再来看你。”

赵之栋还是那么不温不火的样子，跟阮华成和何翠点了点头，跟上母女二人的脚步。阮华成看了眼那三个人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好。自从何美华嫁给赵之栋，就几乎没再回过娘家，就连过年走亲戚，阮华成也极少见到自己这个连襟。不过何美华的情况阮华成大概也知道一点，嫁的赵之栋是个老高中生，家庭条件不怎么好。正是因为有贫农的背景，再加上自己是高中毕业，赵之栋在毕业之后混了一个正式的工作。后来嘛，听说好像是升迁了，现在应该算是个小官。有人说何美华在婆家没什么地位，赵之栋升迁之后何美华婆婆公公更觉得自己儿子有出息，对何美华就更看不顺眼。想来也是，何美华要是在婆家有地位，怎么会这么多年连回娘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呢？就看刚刚赵娜的态度，何美华不仅在公公婆婆跟前没地位，就连女儿对她也不是那么客气。这是家庭氛围造成的。这些话根本不用说，阮华成跟何翠心里都清清楚楚。只是何翠有些不解，何美华跟赵之栋怎么会突然一起来看他们？阮华成看出何翠眼里的不解，他叹了声，“这事儿我也想不明白。”

一起溜出去的兄妹三个都远远看着呢，见何美华他们走了，又都回来。“爸，他们来干啥？”

阮启明问。何翠摇头，“你们来的时候，他们也才刚来一会儿，没说有什么事。”

阮思娇想着何美华刚刚问的事，若有所思，“应该是改革的事吧。”

“贺阳县改革了吗？”

阮华成问了句。几人都不知道，便摇了摇头。不过提到改革的事，大家也大约有猜测。赵之栋好像当着什么小官，或许真的是为改革的事来的。要是他能从九华县，从十里铺学到点什么回去，应该是对他的仕途有帮助？虽然赵之栋态度一直不温不火，但阮家人也心知肚明，阮华成这个连襟看不起他们家，所以才会让阮美华问那些问题。阮思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跟他们取点经，却又是这种态度，自己都不主动，难道还要别人主动把真经塞给他吗？又没有看他赵之栋的脸色吃饭！赵之栋一家三口来医院的事，阮家人都没有再提。阮华成在病房里呆久了，很喜欢在外面晒晒太阳。不过实在是太晒了，阮启明又找了个放在树荫下的长椅，把他背过去，就连午饭也是在花园里吃的。因为要陪阮华成，店里的事也都有人看着，兄妹三个直到傍晚才把阮华成送回病房回家。而这中间，赵之栋一家三口在九华县城转了一圈，感觉上九华县街面还挺热闹。可这份热闹之下，他们又没能看出什么特别之处。经济改革对老百姓具体有什么影响？赵之栋能当上个小官，在面对群众的时候还是能刻意放下架子的。他面色温和，但身上的气度还在，跟人打听的时候人家还能为是碰到了啥领导。这领导说话倒是真挺和气，可……这才刚刚开始改革，谁知道往后究竟是什么样？就算是在自家，大家也不敢大谈改革，有门道的偷摸做点小生意罢了。还真没人敢多说话。赵之栋问了几个路人，什么也没问出来。他又试图去跟一个在街边摆小摊的人打听，结果直接就把那人给吓住了，直说自己也是看别人在摆摊，所以才把家里用不着的东西拿出来，看看能不能换点钱。赵之栋什么也没问出来，只剩他们一家三口的时候，他面色就很不好了。何美华的确是在婆家很没地位，对自己的丈夫，她更是小心翼翼。“要不，咱再去十里铺打听打听？”

何美华出主意，她这样小心的讨好着。赵之栋心情不好，可在九华县街上什么也没打听出来，最终同意了何美华的说法。三人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一辆班车，前往十里铺。十里铺是什么样子呢？街上摆摊的人不少，就连门面也挺多的，竟然比县城街上还要热闹一点。赵之栋心里有计较，十里铺这个试点，的确是很成功。是的，十里铺若是不成功，经济改革就不可能在整个九华县推行嘛。赵娜跟着跑了一天，来来回回的坐车，她肚子早就饿了。而且在乡下跑，街道上虽然挺热闹，但溅起的泥土也多啊，把她的鞋子上都蒙了一层土！这可是她跟奶奶要了好久，奶奶才答应，在县供销社替她买的球鞋！学校里的同学都穿土锦布鞋，赵娜却有一双白球鞋，她走到哪里都自觉高人一等。这个自觉是高人一等的小公主的赵娜，眼睛在整个十里铺街上扫视，最后视线定格在十里铺的国营饭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