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人家送别，都是偷偷抹眼泪，他们这边却是一阵又一阵的笑声，自然引起别人的注意。旁边一个穿着军绿色新军装，挂着大红花的男人看过来，觉得他们这一家子可真新奇。就连这男人的家人也都在往这边看。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响起，“这也太会吹牛了吧！”

女人话一出口，就立刻被另一个男声喝止，“清清！”

阮思娇看过去，这还是熟人呢，妇联的孟清清嘛。那时候阮思娇给炼钢厂建议，把厂里的荒地开垦了，种上蔬菜。阮思娇没在厂里呆多久，何翠就回厂里上班了。不过那块荒地的现状阮思娇是知道的，据何翠说，现在厂里吃的菜都是那块地的，他们不仅自己厂不用再从外面买菜，还能把没吃完的菜卖出去。当然，丁厂长幻想的，被参观是没有的，现在都经济大改革了，大家各显本领，根本不再有那种组织参观先进的事。当时为了开垦炼钢厂后院那块土地，县上各单位都派人支援，这孟清清就在支援队伍里。只是孟清清被人宠惯了，到哪里都想成为众人焦点，所以就跟阮思娇发生了矛盾。再看到孟清清，阮思娇倒不惊讶。毕竟孟清清在县妇联工作，九华县就这么大，自然有碰上的机会。孟清清看阮思娇看过来，下巴都抬了起来，一脸的高高在上的姿态，眼睛斜睨着阮思娇。阮思娇低笑一声，“我就喜欢吹牛，怎么了？”

孟清清旁边那男人把孟清清拉到一边，冲阮思娇这边道歉，“对不起，我小妹被家里宠坏了，我对她刚刚的无礼言行，向你们道歉。”

这男人，长得挺周正的，穿着新军装，胸前挂着大红花，显然也是这批的新兵。道过歉，男人又过来跟阮启明握手，“我叫孟清颜，以后我们就是战友了，到部队后要多关照啊。”

人家手都伸出来了，阮启明也不至于当众拂人家的面子。他也伸手，跟孟清颜握了握，“你好，我叫阮启明。”

孟清清看到自己哥哥这样，在后面直皱眉，“哥，你跟这种人握手干什么，他哪有半点有前途的样子嘛！”

“清清！”

这回不仅是孟清颜，就连他们的父亲也沉声开口，制止孟清清的无礼行为。孟清清哼了声，别开眼不再说话。孟清颜又冲阮启明他们抱歉的笑了笑，转身干脆把孟清清拉走，一家人却别的地方说话去。“没事吧？”

顾沉舟问了阮思娇一声。阮思娇耸肩，“我能有什么事。”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在耳边聒噪了几句而已。刚刚孟清清挑衅，阮思娇立刻就给怼了回去，顾沉舟根本没出面的机会。况且孟清清是女孩子，顾沉舟出面，也是不妥。更何况，孟清颜立刻就站出来道歉，他们总不能还揪着人家不放。哨声响起，有人大声喊话，“全体集合！请家属们不要再送了，自动退到旁边去。”

这么一喊，送别那种悲伤的气氛一下子笼罩全场，就连刚才还在说笑的阮思娇一家这边也没能幸免。何翠的眼泪又流下来了，阮老太太眼眶也红红的。阮思娇、阮宝莲都没能幸免，就连阮华成和阮广辉、阮老头，也是拧紧了眉头。何翠跟阮老太太一人拉着阮启明的一只手，不想放开，却又不得不放开。集合哨声再次响起，让家属们赶快退到一边去。她们不得不放手，一起退到路边站着。所有新兵胸前都挂着大红花，背后背着新领到的被子包，四人一排。虽没经过训练，站姿不算挺拔，队伍也不算整齐。但那统一的着装，那军绿的颜色，还是让人看了忍不住激动。哨声再次响起，前方响起一声“稍息、立正、齐步走”！队伍缓缓动起来，新兵们尽量迈出整齐的肯伐，朝前走去。军绿的大卡车就停在前面，分批上车，然后大卡车开走。送别的人都不愿意离开，一直盯着大卡车走远的方向。直到所有的卡车都看不见了，也不愿意移开眼睛。不知道谁先哭了一声，其他人顿时忍不住，现场一下子响起好多女人的啜泣声。参军是好事，参军全家都光荣，不敢放声大哭，可儿子就这么走了，哪个母亲的眼泪能忍住。阮思娇看何翠哭了一会儿，才又把小汽车的事情拿出来说。何翠忙制止她，“好了，妈不哭了，你可别再说小汽车的话了。”

想起刚才孟清清说他们吹牛，阮家人都不太高兴。那女孩子，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结果何翠制止也晚了，阮思娇就才说一句给她买小汽车，孟清清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说你们也太不要脸了。”

孟清清十分不屑的说。阮思娇眼睛一眯，当头就骂回去，“对别人的事情评头论足，你倒是很有脸面是吧？”

孟颜清走了，在场只剩下孟清清、孟父、孟母。孟父呵斥了孟清清一句，又冲阮思娇歉意的点了下头。阮思娇冷哼，“孩子宠成这样，真不知道你们这父母是怎么当的。她已经成年，已经参加工作了，一句被家里宠坏了不懂事，就可以放出来随便咬人了吗？谁家父母不把孩子当宝一样宠着？也没见哪家的孩子如此不知礼数、到处咬人吧！”

阮思娇这些话，说得毫不客气，孟父当场就被下了面子，嘴巴紧紧抿起。但是孟父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当街跟一个小丫头吵架。孟母便站出来，“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们已经跟你们道歉了。”

“是吗？”

阮思娇呵呵笑，“那真是对不住啊，我也向你们道歉，行吗？”

道完歉，阮思娇又盯住孟清清，“怎么，你不服气吗？像你这么没有家教，没有休养的人，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好意思出现在人前的，竟然还敢说话，这脸皮怎么这么厚呢？特意练过的吗？有没有跟城墙比过厚度？”

骂完了，阮思娇再次道歉，“啊，孟先生，真是对不住，我这从小被家里宠坏了，口无遮拦的，您别见怪。”

“不过，”阮思娇话峰一转，“我觉得您也得注意着点，孩子怎么能教成这样子呢？看您这样子，也是有身份、有学识的人吧？孩子在外面这么丢人现眼，我真替您臊得慌呢。”

阮思娇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叭叭叭说个不停，根本不给孟母半点插嘴的空儿。旁边那些送孩子的家属也都看过来。阮思娇口齿清晰，说的明明白白。这姓孟的人家女儿没教好，当街对人家无礼。不过眼前这嘴巴不停的女孩也真不是个好惹的，瞧她把姓孟那家人骂的，结果人家愣是还不了口。阮思娇骂完了，心里那股气才算出了。她二哥去参军了，家里人本来就伤心难过呢，孟清清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给她家里人添堵？孟清清要是跟阮思娇做对，阮思娇也不一定这么跟她计较，当着这么多人把孟家一家子的面子都下了。可孟清清那样子，分明是把她全家都蔑视了，阮思娇自然要把孟清清全家都稍带上。她绝不会让自己家人吃半点亏！嘴巴放完一阵机关枪，阮思娇又瞟了眼孟清清，这才挽着何翠的手，带着家人离开。“你……你们……”孟母气得跳脚。可阮思娇他们都已经走了，他们总不能追着上前去找麻烦吧？况且阮思娇那张嘴，他们要是敢追上去，只怕又要被阮思娇扫射一通。孟父递给孟母一个眼神，示意现在不要跟那群人计较。孟母忍住了气，可是孟清清忍不住。她大叫起来，“你们不许走！”

孟父一眼瞪过来，孟清清一下子就哑了声。她撅着嘴，一脸的不甘。孟父教训她，“还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是不是！”

然后，孟父转身就走。孟清清看向自己母亲，撒娇的跺脚。孟母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背，“乖，这件事妈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有了孟母的这个保证，孟清清这才没有再折腾。送完阮启明，时间也已经很晚了。阮思娇说让家人在县里的国营饭店一起吃顿饭，家里人都没同意。“厂里那边现在也没人看着，我得赶紧回去。”

阮宝莲说。阮广辉也点头，“对，镇上的铺子也离不了人。”

“我们也得回厂里了，本来就只请了一下午假，今天晚上还得加班。”

阮华成跟何翠也说。就剩下阮家二老，可大家都走，阮家二老正好跟他们一起坐车。于是，阮家人全都走了，又只剩下阮思娇跟顾沉舟、阮文静。阮文静一看这情形，嘿嘿笑了两声，一溜烟儿就跑了。她这是不想当电灯泡呢。阮思娇手有点痒痒，她抬眼看了顾沉舟一眼。顾沉舟赶忙辩解，“我跟她又没关系。”

阮思娇哼哼，“可她那时候看中你了。”

在厂里开垦慌地的时候，孟清清跟阮思娇做对，除了因为阮思娇是众人的焦点，大家都围着她转，让孟清清出不了风头之外，还因为顾沉舟。孟清清看上了顾沉舟，顾沉舟却只对阮思娇一个人好，孟清清自然是要讨厌阮思娇的。阮思娇倒没想到，这都过去几个月了，孟清清竟然还对她有敌意。看起来，她对顾沉舟还真上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