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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姜淑瑶有瓜葛的人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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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季,秦岭以北的关中平原少雨久旱。炫目炽炎的阳光烘烤着大地,农田里的庄禾蔫头搭脑长势萎靡,莽荡的原野灰蒙蒙毫无生机,有的地方已经变成大片大片的枯黄,就连昔日灏灏渭水也变成了涓涓溪流,河床两边裸露出一坨坨一片片干裂的黄淤泥。干旱使大地一片萧瑟。然而,骊山北麓有一处景象竟与旱涝无半点瓜葛,这里谡谡巍立着一道两丈多高的木篱墙,常青藤、三角梅、紫藤花、凌霄花、金银花、使君子等名花攀附其上,姹紫嫣红,葳蕤葱茏,鲜嫩欲滴,遮掩得几乎看不到里面的木头。篱墙南临骊山北麓,北倚渭河南岸,绕了个二百多里长的椭圆形大圈,宛若一条巨型绿底锦缎,亦如真材实料的特大花环,妆点着干枯苍凉的大地。花篱墙的中间地带,便是闻名于世的大秦嬴政皇帝陵建造工程工地。紧邻花篱墙内侧有一条沙石路,取名警戒道,警戒道始终与篱墙形影不离,也环绕工地一周,因里程长,巡逻警戒的兵士全是骑兵,天长日久,路面被马蹄踩踏得斑斑驳驳,上面积着一层细润的尘土,在花篱墙的衬映下,远远望去皎白颢亮十分耀眼。姜淑瑶等人乘坐的马拉车行进的时候,秦始皇陵墓建造工程工地警备部队的将军范骊,正和麾下的校尉东方赤谷在警戒道上巡游。两人不紧不慢走着,一面撩开藤蔓枝叶检查着立柱和横梁——这是他们白天的主要工作任务,一面散散慢慢地闲聊。东方赤谷说:“范将军已经是将军级人物了,也该考虑家室了吧?”

范骊笑着说:“一年四季圈在这高墙之内,接触的全是些长胡子的人,哪有条件呀?”

东方赤谷点点头:“也确实是。”

停顿了下又说:“那些女画工里或许有年轻貌美的,只是……全是些平头百姓,就怕与您门不当户不对。”

范骊迟疑着说:“这个嘛……只要模样足够有魅力,也可以考虑。”

东方赤谷一听,马上来了精神:“那就多留意着!又身怀画艺,可谓才貌双全了,你们一文一武,将来在一起生活倒也有趣。”

范骊说:“可是……你也见过,头一批来的女画工里哪有个像样的?”

东方赤谷说:“就看第二批了,或许有个貌若天仙的。”

范骊说:“主要是……咳,你也知道咱朝的规矩,况且司马昊那个人……”“哦,还要把男女分开吃住、分开干活,神经也太过敏了。”

“哪是过敏?简直是心理变态!”

不觉行至通往骊山沟口的栅门前,范骊从栅门木档间隙瞥见了外面的景象,遂勒马观望,东方赤谷见主帅停了下来,也收缰站住。两个守门的兵士看到他们将军和校尉,立马将身子站的周周正正。范骊对东方赤谷说:“歇一会儿吧。”

跳下马背,东方赤谷也随即下马。范骊望着有些矜持的兵士问:“今天有无村妇来纠缠?”

其中一个兵士说:“禀报范将军,刚撵走两个村妇——她们好像远道而来。”

范骊说:“无论远近,一律拒之门外,对无理取闹、纠缠不休者,按律处治!”

两个兵士异口同声说:“遵命!”

范骊将马缰绳递给守门兵,蹭到栅门前,两手捉住粗壮的立木,脑袋凑近立木间隙,向外眺望起来。每日圈在高高的花篱墙内,几乎与外界隔绝了,视线里除了花繁叶茂的花篱墙,便是鳞次栉比的还未完工的建筑和工地上密密麻麻干活的劳工,外面虽因干旱少雨,四野缺乏生机,能看到一块块农田、一片片庄稼、纵横交错的阡陌,也有一种新鲜感。范骊向东方出谷招招手,东方赤谷会意,也近前观望起来。不远处的荒滩上有一群羊,白云般地缓缓移动着,有零零星星的牲畜散布在荒野,农人们在田间劳作,通往骊山沟口的官道上,一溜马拉车辘辘而来。范骊说:“最近运来的几乎全是陶俑。”

东方赤谷说:“陶制品的造型如此逼真,那些制作的师傅技术就是了不得。”

范骊说:“那是,尤其是陶俑,栩栩如生,几乎和真人一模一样。”

东方赤谷望着白雾弥漫的官道,问:“第二批画工什么时候能到?”

范骊说:“快了,应该就在这三五天内。”

见马拉车队逼近栅门,吩咐守门兵:“打开栅门吧。”

朝东方赤谷挥挥手说:“咱们走。”

两人策马继续巡逻。这日上午,淳于彪给自己做了个安排:先找范骊,让他去“役城”看看尸体的苫盖情况,然后去彩画区例行巡查。“役城”本不属于淳于彪管辖,只因从昨晚到今晨,他在将军署闻到了一缕缕腐臭味,感到很恶心,也影响了食欲,他估计那里又有了裸露的尸体。辰时的气温还未升高,晨露未晞,阳光洒在巍然矗立的花篱墙上,五彩斑斓的墙体水光粼粼,宛若挂满了白色珍珠。微风和煦轻轻拂面,清新的空气中夹着藤叶花朵的馥郁之气,枣红马迈着轻捷的蹄子,不时仰头张大鼻孔,似乎在有意享受令人身心舒爽的香气。马背上的淳于彪腰挂“冰锋剑”,身背弓弩和矢服,盛水的丝瓜壳吊在前胸,遮阳草帽搭在后背,边走边观赏缀满篱墙的花朵。这位将军五十岁年纪,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粗壮的骨骼上瓷实的肌肉条条块块地挤着摞着,体格敦实如刚成年的犍牛,气力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相比毫不逊色。绕过军马草料场、军马圈,行至净水弯,登上木桥时,对面走来一匹马,马上的人看到淳于彪神色有些不安。此人中等个子,身体结实,虾酱色的面部长了一对圆溜溜的豆豆眼,葫芦状的大额头光滑油亮,目光与淳于彪的眼珠相遇时,神色由不安变为拘谨,且有些不大自然,率先开口:“淳于将军……”淳于彪扫了眼韩珠鼓囊囊的前胸,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冷笑着反问:“不知韩主管要去哪儿?”

韩珠迟疑着说:“去……查看查看劳工宿舍是否漏雨。”

淳于彪立刻明白他要干什么,懒得搭理,心里嘀咕:那面的劳工宿舍春季的时候不就修缮过了?你以为本将军不知道?这谎撒得一点都不高明。哈哈,想人家快要想疯啦!皮笑肉不笑盯着韩珠,目光锋利如锥子,说:“嘿嘿,真是个大忙人。——见了范骊告诉他,让他赶快派人去役城苫盖苫盖尸体!你就说臭气熏天,苍蝇成群,脏的不成体统了。”

韩珠显得有些窘迫,点头合腰说:“遵命!”

淳于彪没再搭理韩珠,催马朝宁清园方向走去。韩珠也催马匆匆走了,边走边摇动着葫芦状的大脑门东张西望。这位名叫韩珠的人,是秦始皇陵墓建造工程原施工主管公孙清的助手,公孙清去世后,接任了主管的职务。此君是个智商、情商不一般的人,能说会事,机敏圆滑,一天兵未当,一次仗未打,当上施工主管后不久,又兼任了淳于彪麾下的副将,从一个草民变成了吃朝廷俸禄的军官。淳于彪行至宁清园南端接近西南角的揽月亭时,瞥见花篱墙旁的警戒道上,范骊和东方赤谷正在缓步而行,遂拉下脸来,锁起眉头,高声叫嚷:“喂——等一等——!”

催马近前。范骊、东方赤谷也勒马站住。淳于彪板着面孔说:“赶紧派人把你那些尸体苫盖严实了!呛死人了!”

口气生硬,带着火药味。范骊先一怔,接着面带微笑说:“哦,淳于将军!您闻到气味了吗?好的,我马上回去派人去处理。”

语气很柔和,态度很诚恳。淳于彪情绪有所好转,面部立马阴转晴,说:“哎哟,腐臭味太他娘的恶心,连本将军的食欲都影响了。”

范骊说:“哦……那一定是有裸露的尸体了。咳,有的葬尸兵做事真是马虎!我得训诫训诫他们,被督察署司马总管训斥事小,污染了空气、有损您和兵士们的身心健康就问心有愧啦!”

淳于彪面部忽然闪出一丝怪笑,说:“范将军一向善解人意,伶牙俐齿说得我心里好暖和啊!”

范骊听出了嘲讽的意味,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依然笑盈盈地说:“敝将初出茅庐,功小业微,为人处世理应勤勉谦逊、谨小慎微,在您这功成名就之人面前丝毫不敢傲慢放肆啊!”

说得淳于彪一时语塞,蹙起浓黑的扫帚眉,接着眉宇舒展,哈哈大笑几声,讥讽说:“真是巧舌如簧!佩服!”

范骊连忙恂恂作揖道:“敬重您是必须的,必须的!”

话虽肉麻,淳于彪听着心里倒也感觉舒服,笑嘻嘻的说:“好吧,你忙去吧。”

范骊连连点头说:“淳于将军再会!”

催马与东方校尉走了。淳于彪一时踟蹰,见范骊他们走远,催马朝通往骊山沟谷的花篱墙栅门走去。五年前,范骊和淳于彪同时被太尉府调派到这里担任工程警备部队的统帅,爵位都是将军,并给两人作了详细的分工,范骊负责昼夜巡逻警戒花篱墙,防范劳工逃跑,及夜间派兵把守劳工食宿区出入口、昼夜看守所辖军马厩、草料场、粮蔬仓廪和处理劳工的尸体;淳于彪负责在各工地监视劳动现场,防范劳工们偷懒、罢工和起义造反、看守刑牢部、所辖军马厩、草料场。两人各管其事,有条不紊。淳于彪接近栅门时,看到一溜满载着陶俑的马拉车正辘辘地驶进工地,当最后一辆马车也随着车队进来时,守门的兵士立即关闭栅门。淳于彪见状,赶忙喊:“等一等再关。”

守门兵士虽不在淳于彪麾下,却也很礼貌,立马停了手。其中一个彬彬有礼的说:“淳于将军幸会!”

另一个问:“淳于将军要出去吗?”

淳于彪说:“二位辛苦,本将军不出去,只在门口看一看就行了。”

也不下马,催马径直到了门口,手搭凉棚张望起来,见通往骊山沟谷的官道上空空荡荡,立马扫兴,与兵士们道声别,折转马身,直奔彩画区。这位将军前些时频繁的去彩画区巡查,最近一直未去那里了。原先频繁的去那里,是因为第一批画工到来时,他发现其中有不少女画工。女人的出现使他枯槁苍凉的心境一下子春光浩荡、生机盎然。他大半辈子戎马生涯,过着离家别妻的游荡生活,开始是带兵镇守边关,后来是领军与六国交战,再后来就奉命来到始皇帝陵园建造工地带兵完成警备任务了。像他这样功高望重的人物,早就应该有了三妻四妾了,但就是不能有,不是他不想,而是和范骊一样,没有那个条件。在陵园建造工地唯一感到温存的是,女儿淳于姣时不时地来工地住上一段时间,而且自去年以来,来的频率明显增加,住的时间也比以前延长了,不然他真的有些受不了了。女画工的到来,让他突然有了想法:物色一个温柔善良、年轻貌美、懂得体贴关心人的女子,做自己的小妾,每日与自己相伴,给自己凄凉寂寞的人生点缀色彩、添些温暖。起初,淳于彪利用去彩画区巡查之便,专门去女工所在的画房观察了一回,没想到让他很失望,这些女人不是年龄偏大,就是颜值太低,最主要的是,他与几个还算看得上眼的交谈了交谈,凭直感都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人。后来就再没兴趣去女工画房了,纵然去也是例行公事地巡查一会就离开了。如今,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即将到来的第二批画工上。昨晚韩珠与助手们绘制宁清园碑林、草坪、花池、树林等后期工程的图纸,一直加班干到深夜,没回将军署,就在施工部过了夜。原打算翌日先去找淳于彪的女儿淳于姣套套近乎,然后再去金封台查看施工情况,结果一觉睡了个太阳高升,吃过早饭去将军署的途中又与淳于彪邂逅相遇,说了一会话,当他到了将军署时,要找的人已经出去了。去金封台工地的时候,他故意绕道四处游荡,希望碰到淳于姣或者范骊,但他最希望碰到的是前者。绕过灵安寺东围墙,黑马白人影倏然跃入眼帘——淳于姣骑着“黑风马”迎面而来。她身穿镶花边的洁白衣裤,腰间扎一条五色彩带,挂一把短剑。韩珠喜出望外,急忙催马迎了上去。淳于姣拉着脸,噘着嘴,无精打采的样子,对他的出现视而不见。韩珠望着淳于姣,缩着脖颈,笑容可掬地说:“我刚才去将军署找你来着。”

淳于姣放慢马速,瞟了韩珠一眼,没好气地说:“找我干吗?”

马未停蹄,没有要站住的意思。韩珠勒住马,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很希望对方也停下来。“这是上好的崹人参,名贵补品,还能美容养颜……”奴颜婢膝地望着淳于姣,双手捧着布包向前伸去,虽是送物,却好像饿狗希望主人赏骨头吃。淳于姣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一下布包,鼻子哼了一声说:“无功不受禄!”

韩珠说:“咱两何来有功无功,这是……专门到乡下给你买的,一点心意。”

见淳于姣就要走了,立刻补充道:“别着急走啊,咱两顺便好好谈谈。”

淳于姣连看都没看韩珠,冷冷地撂下一句“没那闲功夫”,催马离去。韩珠顿生失落感,扭回身,声音又软又甜地说:“什么时候洗衣物,告我一声,我再给你打水倒水。”

淳于姣好像没有听到,自顾走去。韩珠望着渐渐远去的婀娜身影,发了一会呆,将布包塞进怀里,催马朝彩画区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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