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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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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淑瑶脑门上撞起一个大包,跌伤了胳膊,碰破了膝盖、扭伤了脚腕,幸亏都是些外伤。司马昊亲自带着食品、药物登门看望,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承诺派人缉拿淳于姣,以律惩处。末了嘱咐吴天义派专人每天为她送饭送水,悉心的照料。吴天义欣然照办。淳于彪带了些贵重的补品专程慰问了姜淑瑶,先说了一堆自责的话,又骂了一气女儿,末了深情地送了些安慰的话语。姜淑瑶见淳于彪态度如此真诚,怨恨、反感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心中五味杂陈。埋葬商校尉和两名兵士的时候,吴天义亲自去了趟“忠烈堂”,以示对死者的尊重。顺便巡查了一番役城,以往他只负责巡查花篱墙、劳工食宿区、军马圈和草料场,很少光临此处,如今范骊不在,所有担子全落在他的肩上。无意中发现,役城旁有一座刻着“怡春宫”字样的石碑,又见花栏墙内砖围砌的土包,甚是纳闷,心想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里面埋的一定是女人,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埋的?一连串的疑问在脑子里打转转,问随行的兵士,都说不知道,只有一个兵士神情异样,欲言又止。返回军营,吴天义将这个兵士叫到一旁,问是怎么回事。兵士起先神色惶恐,欲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吴天义当即表态绝对为他保密,兵士才原原本本将闷死宫女的事说了出来,兵士也许心里装着秘密憋闷难受,索性连闷死地宫干活的工匠一事也说了出来,吴天义听了十分震惊,也极为恐惧,立刻想到了姜淑瑶,也促使他日后作出大胆冒险的举动。女儿突然失踪,淳于彪心里万分焦急。比淳于彪更焦急的人是韩珠,他马上毛遂自荐去寻找淳于姣,淳于彪便给韩珠派了两名兵士协助四处打听其下落去了。油灯的火苗发出微弱的光亮,将屋里映照成一片淡淡的鹅黄,使姜淑瑶白白瘦瘦的面孔也变成了暖色。自从那天晚上被淳于姣伤害后,她心里一直很憋屈,也很忧伤。心想淳于姣如此对自己恨之入骨,说明对范骊情深义重无法自拔,倘若自己是争夺爱情的胜利者,她会不会做出更极端的事呢?想到这一层,隐隐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司马昊的药效果很好,加之静心休养,兵士们的悉心照料,一个多月的时间伤就全好了。白天专心一意彩画陶器、指导画工们彩画,无暇顾及烦心的事,下工后,特别是到了晚上就陷入了惆怅、思念、悲凉的痛苦之中。范骊自去了老虎沟,直到腊月二十也没有回来过。整个冬天,她几乎每晚必到女工宿舍旁的拆除工地站上一阵子,风雪无阻,面对着高耸的花篱墙与看不见的人说些知心话,也希望出现范骊的身影,但看到的只有在警戒道上巡逻的兵士。起初遇到过淳于彪两次,每次淳于彪都没话找话地与她搭讪,邀请她为他吹箫,甜言蜜语中流露着强烈的痴情爱意,她强压心中的怒火,神情冷如冰霜,断然拒绝,躲瘟疫一般匆匆返回,闭门不出。实在无聊了,憋闷了,就找出箫在屋里吹一吹,但不一会屋里便挤满了女画工,人一多她就心烦,便扔下箫蒙头睡觉,画工们以为她清高,对她很是不满。姜淑瑶知道已进入腊月,离春天不远了,离明年立秋前已经不到一年,明年的立秋成了她心中的旭日,旭日总有升起来的时候,熬到那个时候,就再也不用让淳于彪纠缠了。昨天傍晚,姜淑瑶刚回到屋里,韩珠又找上门来。韩珠因没有找到淳于姣,不像以前那么兴高采烈、神采奕奕了,有些少精没神的,快要进姜淑瑶的宿舍了,面对的将是一名劳工,却仍微微的驼着背,挤压得大肚子又鼓出一圈,葫芦状的大脑门也像秋天的谷穗耷拉着。韩珠先象征性地讲了讲礼节,轻轻叩了几下门板,没等主人允许,自己就主动把门推开了。看到姜淑瑶比以前瘦多了,脸上也缺少光彩,但毕竟还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当时脸色就鲜活起来,有了不少精气神,上下打量着姜淑瑶,十分客气地说:“姜师傅幸会!”

姜淑瑶立刻意识到淳于彪又指使此人来纠缠了,心里十分恼火,也不让座,只扭过头去呼哧呼哧喘粗气。韩珠发现屋里仍然有个杨爽,正要撵她出去,杨爽拉着脸、噘着嘴,主动出去了。韩珠不在意姜淑瑶的态度,从怀里摸出一个硬邦邦的小布包,皮笑肉不笑地说:“嘿嘿,淳于将军又让我来了……咳,将军人老心不老,老牛想吃嫩草草,这是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请笑纳。”

将布包送在姜淑瑶面前。先前淳于彪命他再次来做说客,并特意数了一百五十枚半两钱用布包好,让他转交给姜淑瑶,并嘱咐他再好好美言一番,韩珠内心自然又非常的抵触,走至半路打开布包,从中狠狠抓出两大把揣进衣兜里。姜淑瑶怒视着布包,突然伸手狠狠将其打落在地,怒吼道:“谁稀罕他的臭钱,你告诉他,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下不为例,否则,当心上奏司马总管和朝廷治他的罪!”

韩珠盼不得姜淑瑶拒绝接收,但没想到她发这么大的火,他下了一跳。伸出大拇指,故作惊讶:“哦,真是个铁骨铮铮的女汉子,佩服!佩服!”

将布包捡起,“您自便,您自便,敝将告辞了。”

皮笑肉不笑的走了。姜淑瑶一屁股坐在板铺上,心里特别烦恼,烦恼中有着隐隐的惶恐。韩珠将钱如数退还了淳于彪,又加油添醋地说了些姜淑瑶的坏话,淳于彪当时气得脸变成了茄子。“去你娘的吧!”

骂着,朝水盏狠狠搧了一巴掌,瓷盏飞速射向门框,门前立刻水花四溅、瓷盏碎片乱舞。韩珠见状,乐的心里鲜花绽放。这日上午,淳于彪骑着马出了将军署大门,径直朝彩画区走去。他一改过去蹙眉沉思、心事重重的样子,变得神采奕奕、神清气爽,仿佛打了胜仗凯旋而归。行至金封台北侧,瞥见憩乐殿那面有一辆马拉车,马车正朝花篱墙方向辘辘而行,两个兵士一前一后紧随马车,他隐隐看到车厢后端两只脚丫在晃悠,当即心生好奇,催马折了过去。麾下的兵士见淳于彪过来,彬彬有礼的问候:“淳于将军幸会!”

淳于彪近前勒马,打量着车上之物:破草帘苫着一具死尸,上露头发,下露脚丫,头发像沙尘暴天气的茅草窝,脚上套着露出脚指头的鞋子,鞋子上有点点血迹。淳于彪马上认出是疯子,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心头一沉,问:“送往哪里?”

兵士说:“韩副将说埋在陵园里晦气,命我们拉到花篱墙外。”

淳于彪瞥见他们未带任何工具,厉声喝道:“入土为安,天寒地冻的,赤手空拳怎么掩埋?撂尸荒野成什么体统?回去带工具去!”

两兵士连连应诺,其中一人急急忙忙返了回去。淳于彪扫了一眼尸体,转身离去,心里嘀咕:你也解脱了,我们也不用再受责备了。不觉进了彩画区,将马拴在木桩上,大步走进姜淑瑶所在的画房。他不再迈着八字台步、仪态威严地过道里游荡,而是面带轻松的笑容,大摇大摆直奔杨爽,到了杨爽身旁,先用鄙视的眼神瞥瞥姜淑瑶,然后蹲在杨爽面前。那面,姜淑瑶正在干活,并未发现淳于彪到来。杨爽正在画一尊武士俑穿着方口翘尖鞋的脚,见淳于彪过来,好像看到太阳从西山顶上冒出来一般,心里暖融融、亮堂堂,笑嘻嘻地说:“将军大人幸会!”

淳于彪沉默不语,面带僵硬的笑意打量着杨爽,打量得极其认真。他发现杨爽的皮肤很细腻,尤其那双滴溜溜转动的眸子,仿佛用墨水做成的,再与弯月般的修眉搭配在一起,魅力也够勾心摄魂的。杨爽见淳于彪如此看她,扭过头,故意扬了扬眉,眸子转动一下,转出两片嫩眼白,向淳于彪掷去一个浅浅的媚笑,然后继续画脚。淳于彪心里顿觉暖融融的,索性往前凑了凑,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声音温和如慈父。杨爽本来寂寞,当然乐意身边有个人陪着说话,况且淳于彪曾经一直专注于姜淑瑶,让她既羡慕又嫉妒,心里一直疙疙瘩瘩不畅快,加之淳于彪是将军级人物,有种受宠若惊、扬眉吐气的感觉,笑嘻嘻的说:“小女子姓杨名爽,家住稽会。”

声音又甜又脆,并含着些柔情。淳于彪故意将头一歪,往大睁了睁眼,盯着杨爽转了转眼珠,杨爽正好扭过脸看到了淳于彪牛眼般的眼珠子,吓得立马缩了缩脖子,纵一纵肩,怯生生地说:“将军的面目怪吓人的。”

淳于彪小声说:“是吗?不过别害怕,本将军吃饭菜呢,不吃人的。”

说的杨爽忍不住笑出脆生生的声音来。淳于彪又将语音降低了些:“本将军功高望重,有钱有势,愿意在本将军身边陪伴吗?”

杨爽脸上立刻浮出红晕,显得有些羞怯,用略带伤感的口气说:“俺不通音律,才疏学浅,怕是没那个福气啊!”

淳于彪立马怒从心起,恶狠狠地说:“呸——通音律有什么了不起!”

骇得杨爽身子颤抖了一下,淳于彪接着又和颜悦色了,“和本将军在一起,你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愿意吗?”

杨爽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能得到将军的抬举,草民甚是幸运!”

说完沉默起来,面带笑容,两眼盯着俑脚,俑脚的颜色染了一半,蘸着黑色颜料的画笔却在兵俑的淡灰色裤子上划来划去。淳于彪看到后,非但不恼火,反而感到大功告成、扬眉吐气的舒畅。瞟了瞟姜淑瑶,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姜淑瑶闻声观望,目光与淳于彪带着鄙视嘲笑的眼神对个正着,赶忙把头垂下去。她心里感到好笑,又为杨爽担忧。兵士们对淳于彪的行为司空见惯,照例躲得远远的不敢搅扰,淳于彪也根本不避讳在场的人,更希望姜淑瑶看到。他想告诉姜淑瑶的是,你不喜欢我,有人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模样并不比你差,喜欢我的人才是有福的人!随后淳于彪向杨爽作了一番自我介绍,说他如何功成名就,如何有权有势,如何腰缠万贯,家有良田百倾、房院三处,见杨爽面带喜悦沉浸在甜蜜的遐想之中,才心满意足、趾高气扬的离开了。当晚,杨爽满面春风,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亢奋,洗漱时哼着家乡的小曲儿,洗罢脸拿着镜子左照右看,看个没完没了。姜淑瑶实在忍不住了,说:“唉,痴情郎遇上了薄情女!”

杨爽立马回击道:“哼,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懂这点道理的人真是脑子灌水了!”

姜淑瑶懒得再跟她唇枪舌剑,内心十分鄙视她。第二天淳于彪又来彩画房跟杨爽嘀嘀咕咕聊了一阵子,离开的时候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姜淑瑶发现后自然不屑一顾。临近收工时,杨爽去了趟厕所,却一去不归,直到收了工,劳工们列队离开彩画区,杨爽也没有返回,胡校尉及兵士们都知道其中的奥秘,没有谁检点杨爽身去何处,任由她逍遥自在。从此杨爽再没有在彩画房里干活,晚上也再没有回宿舍睡觉。这天下午,杨爽突然出现在彩画房,她神清气爽,满面春风,心不在焉地画着陶俑,一面哼着小曲,姜淑瑶假装没看见,故意不搭理她。晚饭后,两人回到宿舍,一进门,杨爽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朝姜淑瑶晃了晃,眉飞色舞地说:“猜猜里面什么东西?”

姜淑瑶不屑地瞥瞥杨爽和布包,正猜测里面是什么,杨爽急不可耐地将布包打开了,露出一只玉佩,一只碧玉簪、一只金步摇、一只象牙梳。姜淑瑶惊叫一声:“啊——?”

望着杨爽目瞪口呆。杨爽不再搭理姜淑瑶,麻利地将步摇、簪子别在头发上,立马变得珠翠满头,雍容富贵,越发多姿娇美,接着在地上转了一个圈,面朝姜淑瑶立定,喜滋滋地问:“如何?”

姜淑瑶呆望着杨爽,叹着气说:“好!好啊!”

之后,杨爽找来镜子,哼着家乡的歌谣,独自欣赏起自己的脸蛋、身段来。翌日去彩画房敷衍着干了一天活,此后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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