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司南阁,便是看守天地二十四时辰运行的地方,那里四季阴冷,如今更是无人居住,去到哪里,以绿影好动的性子,怎么可能待得下去?飞鹰担忧她待在司南阁无聊,趁着夜半无人,特拎着酒壶前来看她。司南阁宫中,一片清冷,清冷得连台阶都布上一层寒霜。绿影愁眉苦脸的撑着腮帮子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见到飞鹰,亦没有一丝欣喜:“你还愿意来看我?:“怎么我们也一起共事这么久,我不来看你谁看你。”
飞鹰与她席地而坐,望着窗外的星台,颇有一些感慨:“这里安静,倒也适合你。”
:“你如果是来说风凉话的,可以走了。”
绿影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怎么老跟她抬杠,她都被贬到这儿来了,还来取笑她。:“我才刚来,你就想赶人,要不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我才不来看你,绿影,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没良心。”
飞鹰一脸无辜说。绿影撇了撇嘴,酸妞妞道:“今晚落嫣与君上成婚,你就不去凑个热闹?”
说到这里,她心中泛起苦楚,终究她还是改变不了他娶那个女人的事实。哪怕知道他们的命运,她还是改变不了。飞鹰自是看出了她的难过,叹了一声劝道:“绿影,有时候执念太深,反而会害了自己。你应该知道,君上心中,只有落嫣仙子…”:“我知道,不用你来提醒我!”
绿影一把夺过飞鹰手中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却被辛辣的酒水呛出了眼泪。飞鹰无奈摇头,从她手中拿过酒壶来,变出两个杯子,分别倒上,其中一杯递给她:“你要喝,我陪你便是。你要难过,靠着我哭也行,但是你呢?别跟自己撒什么气?”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绿影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只有君上,可如今,他却娶了落嫣那个女人!甚至为了那个女人,将我贬到了这里。”
:“谁说你只有君上,你还有我,还有红浮姐姐。”
飞鹰捞过她的肩膀,轻拍着她的背部安慰:“你不是一个人,一直都不是,无论你要做什么,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她似乎哭得更凶了,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飞鹰有些心慌,笨拙的手,不知该如何摆放,却也只能任由她靠着自己哭。他仰头看了看夜空的星光,漆黑的天空中,燃放着庆贺帝君新婚大喜的焰火。外面应该热闹极了,也只有这处,才会如此冰冷。过了今晚,这丫头估计会想通吧?其实,她心中有执念,他心中何尝不是呢?红烛摇曳,满屋子的喜色,却衬不出她的喜悦。落嫣对着妆镜,看着镜中一身红妆的自己,是嘲讽亦是觉得可笑。她手中,握着一瓶药粉,捏到手指发白,最终还是将药粉倒入酒壶之中。泽尧在这时候推门而入。落嫣惊慌转身,将瓶子藏于身后,紧紧攥在手心。他一身红色新衣,束着玉冠,如星潭的眼中盛着深情,玉容略有绯红,估计是饮了些酒的缘故,身上还有淡淡的酒香。:“嫣儿…”他叫着她的名字缓缓朝她靠近,落嫣却越发紧张往后退了一步,撑在梳妆台上,带倒了一些脂粉盒:“你不是还要应付各路仙神,怎么…这么快回来?”
:“我怎么忍心将我的新娘一人丢在这里?”
他长臂一挥,将落嫣捞入怀中,怀中的她俞发美得骄艳,他动情的说:“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此刻的他,神情有些激动,眼神热烈而柔情,像是饮了上好的佳酿,带着一丝朦胧的醉意。落嫣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抬起桌上的两只酒樽,其中一杯递给他:“我们还是先喝了合卺酒吧…”:“不急…”泽尧执过那杯酒,然后轻轻放下,拉过她的手,心口的那片龙鳞飞到她手心,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手心发光。他看着鳞片说:“这龙鳞里有你的一缕魂魄,当初他们说你跳下碧落涯,所有人都认为你已经死了,我不相信,将碧落黄泉翻了个底朝天,终究只寻到你的这一缕魂魄,为了保留这缕魂魄,我便将它藏进这鳞片之中。你现在之所以忘记我,是因为你的魂魄尚不完整,只要我为你寻回剩余的魂魄,你便记得我是谁了。只要你记起与我的过去,你我又可以回到从前。”
落嫣凝着他面色酡红,眼神有些许迷离,推了推他说:“你喝多了。”
泽尧拉过她的手贴着面颊:“我没喝多,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今晚,是你我的新婚之喜,洞房花烛。我有多少次梦到这一刻,你为我穿上嫁衣,名正言顺的成为我的妻子。”
他幸福的笑了起来,眷念的用指腹临摹着她的容颜,好像要将这一刻美艳动人的她,刻进骨子里,镌在心房上。落嫣神情略有隐动:如果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皆是骗你的,泽尧,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凝视着他深情的眸,突然觉得难受极了,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眶中滚落出来,正好滴在那片龙鳞上,龙鳞闪烁着莹莹的光芒,一缕透明的魂体升了起来,忽然钻进她的体内。:“啊…”落嫣痛哼一声,揪住心口蹲下身去。:“怎么了?”
泽尧扶住她的肩膀。眼中写满担忧。:“我没事…”落嫣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勉强撑起一抹笑容:“还是先饮合卺酒吧。”
她再次执起杯子送到泽尧面前。泽尧轻笑,执过酒樽,与她交臂,红烛衬出两人容颜略有几分朦胧。他仰头将杯中酒送入喉咙,,落嫣以长袖掩住嘴唇,看着他喝下,轻轻将酒杯倾斜,杯中液体撒于地面。她转而对着泽尧妩媚一笑。这笑,却是媚眼如丝。酒杯自他手中滑落,他将她打横抱起,发冠滑落,长长的秀发披散开来,细眉红唇,妩媚而勾魂,这样的落嫣,如何不叫他心醉。他将她压于床榻,凝着她的眼神,手尖抚过她的眉眼,滑过她挺俏的鼻尖,再到那饱满的红唇,每一下触碰,都布满了怜惜:“你要记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那个我想守护一生的丫头。“这话让落嫣心灵颤动了一下,她轻声问:“娶我,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哪怕…”我要杀你…她在心里补充说。他轻轻笑了笑,在她眼睫印上一吻:“能得你朝朝暮暮,便是君之所愿…”他低头吻住她的薄唇,细密而小心,像是要把所有的温柔,都倾尽这一吻当中。落嫣身子轻轻颤动,却是不敢闭眼。她在等,等候药物的发作,可是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难道是药物不起作用?为何他还有意识?浅密的吻顺着她的脖颈滑至胸口,她忽然抓住泽尧的手,颤抖着说:“等一下…”。泽尧抬起头,眼神尚有几分迷离,那狭长而明亮的眼眸之中,似乎有某种蛊惑人心的魅力,极易让人沉沦。他微微一笑,看着眼前落嫣,越来越模糊,似乎不那么真切,好像要离他远去一般。他伸手想去扶摸她的脸,却又无力垂下,然后,高大的身影,慢慢地,慢慢地倒下,靠在她的身上。落嫣将他从身上推开,翻身坐起。红烛之下睡着的容颜,仿佛胧了一层朝霞的晚意,略有一丝红晕,那么安静而祥和。:“泽尧…”落嫣推了推他,尝试着叫唤几声,并没有任何回应,他果然是睡过去了。:“不要怪我,来世,再偿还你这份情意。”
她抽出袖中的七杀匕,高举了起来,可是看着泽尧沉睡的侧颜,心口的疼痛似乎又加剧了几分。她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握住匕柄的手有些颤抖。心口有一道声音,似乎要阻止她去做这件事,感觉手不受控制一般,僵硬的停在了半空。她抬起另一只手,握住拿匕首的手,咬牙挣扎,匕刃刺了下去,却在距离他心口的位置再次停顿下来。那个声音一遍一遍提醒着她: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做。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蛊惑着她:杀了他,杀了他…两道声音,搅得她头疼欲裂,限入无限挣扎之中。最终,提醒的声音战胜了蛊惑的声音,她愤恨的将刀匕扔在地上,“哐当”一声清脆,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这样的她让自己痛恨?为何犹豫,为何下不去手?她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取了他的性命。落嫣胡乱的抹着眼泪:“泽尧!我不杀你!只要救出王上,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红衣褪去,换上一身轻简的妆束,两边的窗扇自动打开,她轻轻一跃,飘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