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装修很是奢华,哪怕门口的侍卫也面色红润,和之前的老村差别极大。在何青禾递上拜帖后,府内似乎响起了一阵骚动。过了良久,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家主!”
门口的侍卫惊讶着,忙是行礼。“唐家主。”
何青禾面露微笑。“何先生!”
中年拖住何青禾的双臂,声音很是尊敬,看了看四周,“您一路可还顺利?”
“无碍。”
何青禾淡笑一声,指了指身边的陈平。“之前谈及的安排如何了,这位是我找来的教习,会一同前去。”
“都安排好了。”
唐家主的声音低上了几分,语气沉重。“只是麻烦先生您了。”
“无碍。”
从唐府门口搭上一辆马车,陈平两人又被载往一处很远的地方。陈平掀开布帘,看着离去好远依旧朝这边躬着身子的那位唐家主,有些好奇:“我们这又是去哪?”
何青禾手捧着一卷经书,似笑非笑,“我是书生,你是教习,自然是去教书的地。”
马车一连行进了两天,直到道路尽头出现一座隐藏在大山的里的书院时,陈平的神色出现了变化。那只是一间普通的茅草屋,里面摆满了一张张课桌。这间茅屋,或者说书屋,和他在青禾武馆里见到的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这间书屋很新,刚搭建好不久。“从今天起,这里便叫青禾书院了。”
坐在竹椅上,一笔笔雕琢出熟悉的牌匾,陈平看着眼中露出期待的何青禾,似乎明白了自己在见证什么。三天后,马车又送来了一批孩童,年龄从三岁到六岁不等,带着懵懂与不安。唯一的相同点在于,他们都姓唐,来自唐家。有家主一脉的主系,但更多的是旁支子弟。“今天起,你们便是这间书院的学生了,你们可以叫我先生、老师、师父,什么都好。”
何青禾一身书生打扮,站在讲台上,笑容灿烂。“你们来之前应该都被交代过了,但我还是重申一遍好了。”
“从今天起,你们的人生便不再属于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要做的只有读书读书再读书,再也不能走出这书院。”
“学不会,跟不上,做不到的人……便只有死,听明白没有?”
语气很是温和,何青禾的话语却显得冷酷万分。在场的孩童可能还没多明白死亡的重量,但那话语中的寒冷依旧清晰传入了每个人的心中。哭泣声,开始在书院内蔓延,不安的骚动响起。何青禾没有安抚,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看得一旁的陈平皱起了眉头。这时。在一片混乱的哭泣声中,一只小手举了起来。“先生,我有一问。”
开口的孩童声音平淡,却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压下了周遭的混乱。“你说。”
何青禾笑了笑,低头看着教室最前排的那名孩童。陈平突然站起了身,身体微微颤抖。孩童相貌端正,眼神清澈而认真,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冷静沉着。“若最后有人学到,跟上,做到了先生所教,我们能否走出这书院?”
孩童发问了。原来从何青禾的第一句话,他就很认真的在听了,没有错漏丝毫。“能,自然能。”
何青禾声音有了笑意。“一旦做到了,这天下都可任你走,更别说这书院了。”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教。”
孩童点了点头,仰头看着何青禾,带着尊敬,“还请先生授课。”
周围的哭泣声渐止,孩童之间面面相觑,开始有样学样。““请先生授课。”
”郎朗之声响彻屋内,书院第一次有了样子。“很好。”
何青禾满意地点了点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低头,他目光和为首的孩童相对,耿直而明亮的目光仿若晨光。“我叫唐洛,唐家的唐,洛水的洛。”
孩童的话语清晰而有力,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让陈平的手掌不禁颤了颤。“你为何来这书院?”
“父亲母亲说,为了唐家的延续,为了早日终结东妖十三郡的乱象,为了让这里真正能被称为故乡。”
“那么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何青禾问道。“唐洛见遍了妖乱之象,心唯一愿。”
“何愿?”
“愿天下苍生,不再受难。”
孩童的愿望何等天真而纯净,连窗外的斜阳都静了静。书院内,响起何青禾释然的笑声。何青禾开始了授课。头一年,教的都是些简单易懂的东西,数理文义,但对于年幼的孩童们来说,负担还是有些重。不久后,唐家的马车驶来,接走了一半的学童,都是开始在学堂有些吃力的孩子。他们接下来会去哪儿陈平不知道,但从送别时何青禾罕见展露的消沉气色,已经能猜出一二。第二年,教学的内容愈发复杂。药理、天象、阴阳……等到第二年筛选的时候,学堂里剩下的不过二十几人。这些学童大都是唐家嫡系的子弟,从小就有着良好的教育,但能留到现在,更多是靠他们的天赋和努力。可以看出,如今书院的每一个学童成长到将来,都能在所处的行业做出一方成就。唐洛,亦在其中。接下来三年,磅礴的知识海洋将这些学童淹没。一轮又一轮授课宛若天书降世,从何青禾口中笔下决然不停地流转而出,密度强的令人窒息。在这样的情况下,妖孽的天赋亦或者不眠不休的努力都已经不够看。能让人留到最后的,只有一道宁静的心性。第六年,送走最后一批淘汰的学童。当年的学童再年幼的如今也已明事理,看着何青禾的目光有释然和尊敬。何青禾久站在山间眺望远方的马车小径,那是陈平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悲哀。第六年,书院里,留下来的学童只有一人。他叫唐洛。“先生,今天我们学什么?”
一如当年的澄澈目光,唐洛恭声发问。“今天,我们学些不一样的。”
桌案前,何青禾轻舒出一口气,拿起一卷经文低头看向唐洛。身旁,陈平神情复杂。从第一年的时候他就明白何青禾教授的是什么,那些知识他在守正观内也曾孜孜不倦地学习过,一学,便是十五年。只是那时他是在守正观,而此刻,唐洛是在青禾书院。何青禾身上泛起一道淡淡的道韵,一双金眸看向唐洛,轻声问道。“不知道你可听闻过……道源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