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医惨白着脸,众人凄凄惶惶,大气不敢出。实则这古代医疗条件低下,草原上的医又多是萨满巫医,如桑婆婆那般,照着祖辈经验会用些草药,粗略看个头疼感冒,真遇上什么病灶却是束手无策。许也有手段高明的巫医,当眼前这个决计不是。粗略一眼,贺苏苏心底已有了计较,步六孤寒烟的伤势看着厉害,却未伤及要害,左胸乃是心脏所在,一身血脉所系,若是要害受伤,那定是血涌如泉,顷刻毙命。但若再容他们耽搁下去,便是神仙也难救了。贺苏苏此刻亦顾不得会不会被冒顿认出,且北冥荣似乎并未跟来,是以上前道:“陛下,妾身略通岐黄之术,可否让妾身为娘娘诊脉?”
冒顿双眼血红,显然已是急火攻心,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皱眉道:“是你。”
果然被认出来了。贺苏苏心底却是想,这冒顿对步六孤寒烟的情谊不似作假,若仅仅是为了步六孤家的势力,断不可能如此情真意切。只是这却不是她该关心的。冒顿还未说话,那队医抬起头来,见她穿着宫女服侍,虽已面纱遮面,却一眼便能瞧出年纪尚青,世人对医者素来有刻板印象,好似胡子越白医术才能越高。队医也不例外,目露轻蔑:“你一个小姑娘,就不要胡闹了,眼下可不是强出风头的时候……”他忌惮看了眼冒顿,敛声:“娘娘如今的情况,当派快马加鞭回城取药,若你轻易动了,伤势加重,你可担待不起!”
冒顿闻言,脸上亦显出几分犹豫,此女的底细,他早在九歌那得知,虽九歌说这女子怪异的紧,与传闻中不尽相同,可他又怎敢将步六孤寒烟的性命交到一个声名狼藉的外邦人手里。此刻跪伏在步六孤寒烟身旁的女子忽然抬首,无悲无喜的同她道:“你来。”
冒顿皱眉,还未说话,合欢转头看他,面无表情:“若她没那本事,我亲手杀了她,然后随姐姐同去。”
附近的宫人无不惊诧,众人都道皇后娘娘从五台山回来,一举夺走合欢宫数年恩宠,两人之间定是势如水火,可眼下怎么像合欢宫那位,甘愿为皇后娘娘赴死似的……这念头实在太怪,想到的人无不摇了摇头将其摇出脑海,心道定是贵妃想借机戕害皇后,还故意说的冠冕堂皇,如此才对。冒顿眉心渐渐平下,然而看着合欢的目光却愈发晦暗,招了招手:“苏娘子,请罢。”
贺苏苏略略颔首,上前,先朝合欢行了一礼,方将指尖搭在步六孤寒烟腕上细细查看。与她料想的相差无几,尚有生息。她起身欲查看伤口,见宫人围了一堆,抿了抿唇,垂首道:“陛下,皇后娘娘伤处查看不便,且妾身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处理伤口,还请支起帐篷,请诸位退避。”
冒顿冷幽幽的眸一扫,宫人纷纷退避,待帐篷支起,他却还不走,贺苏苏无端不快:“还请陛下也到外间等候。”
一旁护卫斥道:“放肆,谁知你会不会趁机对娘娘动手!陛下九五之尊,岂是你可以挥指的!”
贺苏苏缝合伤口势必要用到实验室里的东西,她可不想凭空变出东西被当成妖怪,当下冷冷一笑:“营地四周皆是守卫,大人当我这么大的本事,对皇后娘娘动手还能安然离开?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若陛下也有此忌惮,便将妾身缚了,去等城中送来的药便是。”
冒顿眉峰皱得极紧,却见合欢已然撩起衣摆走了出去,犹豫片刻,亦转身离开,淡淡道:“朕给你一个时辰,无人会来叨扰你。”
无人叨扰,便是连暗处的影子也撤下了。贺苏苏柔柔一笑:“陛下果断。”
待帐篷内再无闲杂,贺苏苏方才去查看那伤口,方才听闻宫人说皇后替陛下挡了一剑,这伤口却像是甚么柔软之物所伤,想来使用的人力有不逮,剑尾偏了一寸,方才避开要害。蓦地,贺苏苏目光微深,这样的兵器,她止见过北冥熙的那柄软剑。看来他们分开的这些日子,北冥熙在大都中筹划颇多,也不知除了笼络到柔然旧部外,还做了哪些手脚。贺苏苏微哂,不再多想,剪开伤口处的衣物,凝神包扎。那队医委实也冤枉,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穿心一剑,便是许多高明的医馆也不见得有办法,队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不能怪他医术不高。待处理完伤口,贺苏苏后背已渗出一背的汗,这儿可不是手术室里,没有护士递器械,没人擦汗,更没有各种仪器稳定患者生命体征,她需付出十倍的精力才能做到准确无误。否则此处的伤口,手术刀就是轻轻歪了一瞬,都足以让这矜贵的皇后娘娘魂归西天。止住血后,步六孤寒烟的呼吸总算平稳,贺苏苏顾不上擦脸上的汗,动作轻柔却极快去的缝合伤口,浑然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帐篷外,正午日头正烈,冒顿却在龙撵上坐不住,焦急的左右踱步,不时沉声问一句:“过去多久了。”
剩半刻钟时,冒顿有些沉不住气,提步欲往里走,身旁却阴测测一声冷笑:“你也不怕这一进去,惊了苏姑娘,那姐姐就彻底没命了。”
冒顿鹰目倒吊,显得甚是阴煞,两人之间哪还有多情帝王与宠妃的模样,活像是一对死敌。“她若死了,你休想好过!”
合欢奇道:“她死了,我便该同她去了,要好过作甚?”
两侧护卫好似木桩,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宛如未听到这足以令人丧命的秘辛。冒顿死死盯着她,森森:“都说大月氏的人遭了报应被月神困在沙漠中,死不超生,你本早也该死了。”
合欢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登时瞪的猩红,指节咯咯直响。身后帐篷却被掀起,贺苏苏有些脱力的往边上一靠,险些要摔下去,一个护卫眼疾手快上前搀住她。贺苏苏站定些许,有些眷恋的多靠了一秒,冒顿便急急迎上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