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苏苏双眼微眯,商行的事,乃她与薛侃私下约定,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出头,就连北冥熙,只怕也只知晓她和薛侃私交甚笃。承欢殿委实有些本事。合欢勾唇:“不知我够不够资格和你谈合作?至于诚意,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有底气谈资格二字?承欢殿是她助着九歌一手创办,八部七旗,这张遍布九州的暗探组织捏在她手中,她不想让九歌知道的消息,九歌便不知道。五年来的做低伏小,换来了她得到一柄能亲自捅进九歌胸膛的刀。贺苏苏沉吟良久,“我听闻九歌不在大都,乃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不知是什么麻烦。”
“听说?哦,是那位熙王殿下罢。他该庆幸九歌不在大都,你可知道九歌乃是长信家的弃徒,世间易容术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贺苏苏心头一跳,对合欢又信了几分,看来她早知北冥熙混在队伍里,没有戳破,也足见诚意。“九歌确乎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合欢眼中满是幸灾乐祸的嘲弄:“此人浸淫于奇技淫巧,好走歪门邪道才被长信逐出家门。你从五仙教过来,想来也知道,五仙教的老头给了他一样东西。”
“不死蛊人。”
“唔,许是这般叫的,他异想天开,想用一只虫子操控死人,不惜将活人骗走坑杀。想来你还不知道罢,当初去追你的那支部队,死在雪山下,便是九歌和冒顿私下的交易。”
不死蛊人沿用到后世,早已失去了一开始纪念亡人的真意,野心家将其用于兵戈,本就是为了复活战死的士兵,造就一支无往不利的阴兵。但现下九州安定,三国无战,小打小闹已经满足不了九歌的胃口,他和冒顿竟朝活人下手,将手下士兵杀死,炼制蛊人。令人发指。贺苏苏哑声:“我在五仙教秘境里看到过,不死蛊人需以一支铃铛操控,是谓蛊玺。若无蛊玺,往生蛊入体,哪怕蛊人成了,也不受驱使,甚至有的会暴起伤人。”
黎族先圣一己私欲留下的蛊人,因无主操控而将整个部族杀尽,千百年过去,竟仍有人为此送命。合欢赞许点头:“你果然去过那秘境,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不错,五仙教蛊玺早在百年前便消失在世间,有传闻称蛊玺留在了五仙教传承里。是以他们才煞费苦心的拉拢五仙教大巫,只是没想到你和北冥熙横插一脚,硬生生坏了他们好事。”
贺苏苏微哂,天可怜见,她纯粹是被牵连的无辜人士,就算有预谋坏他们好事,也是北冥熙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甚至把她也算计进去了。“没有蛊玺操控,九歌私下炼制的那批蛊人果然失控,杀了不少人。九歌匆匆离京,就是为了压下这桩事。他送你入宫,实则是自己不敢得罪长信世家,想借我的手把你关进大狱里,再设法让你和五仙教圣女重开秘境。”
如此,她先前的疑虑方有了解答,合欢阳奉阴违,忤逆了九歌,才有了她入承欢殿一事。照着九歌原本的意思,她应当是会被关进那狴犴大狱,想起其中种种刑罚,贺苏苏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唏嘘。窑洞外有宫人见两人单独待了这么久,低声唤道:“娘娘,可需奴婢们进来伺候?”
合欢嘴角冷冷一扯:“可问完了?这群苍蝇没完没了,甚是恼人,只可惜我还动不得他们。”
这些人既是留下照顾的奴才,也是冒顿的耳目,想来冒顿也绝不会放心自己的皇后在彻底脱离掌控的情况下留在此处。贺苏苏实则还有许多话想问,只是此刻已失了时机,她敛眸,恰好步六孤寒烟身上的伤药也换好了,便重新将伤口包扎好,与合欢一同走出窑洞。冒顿留下的人分守各处,俨然将这破窑洞装扮成了一个小行宫的模样,村民各自躲在自己家里,开着窗户偷偷张扬,却不敢靠近。木讷侍卫就站在门前,恪尽职守,目不斜视,贺苏苏神态自若的与他擦肩而过。在皇后伤愈之前,他们兴许都要待在这里。窑洞久未住人,院前的篱笆松松散散,地理位置却是不错,村中公用的水井就在院子底下,院落四周还有几块菜畦,荒芜的爬了几丛爬墙虎。合欢似乎很喜欢这儿,看着那几畦地,兴致勃勃的命侍卫将杂草清理出来,翻出了新土。贺苏苏空间里的药田已经收割过一波了,有系统照看着,加上那药田本就是洞天福地,草药长势喜人。她本也打算等什么时候安定下来,将药田培育出的种子拿出来种,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奇的效果。眼下和合欢一拍即合,笑问:“娘娘将这地皮收拾出来,莫不是想在此耕种?”
合欢眼底笑意温暖,轻声:“我刚跟着姐姐的时候,陛下还未称帝,常常忙碌不归家。后院有一片花池,种了许多奇花异草,姐姐却在一旁开垦出一块,种上了菜。”
步六孤大君的独女,可谓娇生惯养,万千宠爱于一身,又是匈奴日后的帝后,如此身份尊贵的女子,竟不爱奇花异草,反亲自侍弄菜地。无端让人觉得,这定是个有趣至极的女子。贺苏苏心底想着步六孤寒烟眉眼淡漠的模样,又觉得,这才是那个女子能做出的事,世上再名贵的花,似也不能在她眼底留下痕迹。待到日头偏了西,荒地也收拾了出来。村长带着几个村民小心翼翼的在山脚探头。合欢虽已开口,让村民当他们不存在,但这些村民哪敢真的放着皇亲贵胄不管,仍是收拾了一些细软食物来。侍卫上山通报,合欢略一沉吟,让他们将村民带了上来。粗略望去,尽是些自家耕种的苞米黍麦。在宫中,这些东西委实有些上不得台面,却已是一村人半年来的口粮。村长搓了搓手,风沙吹得通红的脸膛显得很是局促。“今年收成不好,牛羊大部分抵了税,只余这些粗粮,是咱们一番心意,贵人您可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