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了扯嘴角,语气僵僵:“不敢。”
北冥熙好似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低头看她:“怎么了?”
贺苏苏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我与王爷定了一月之期,为了医治王爷的腿,不得不到漠北找药。但王爷是不是,从一开始,得知药在漠北,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
听说天才走一步算百步,北冥熙是打仗的天才,是玩弄人心的天才,她早该想到的,堂堂熙王殿下,怎会因为一株草药,抛下京城中的谋划,与她跑到千里之外。这一路走来,京郊外借大月氏余孽之手清除景帝眼线,黄石关与西林府旧部联络,养匪为兵,五仙教中暗寻秘境,再到大都笼络柔然旧臣刺杀,一桩桩一件件,还有哪一样没在他的算计之内?若他们一直是京城中仅有利益关系的假夫妻也就罢了,贺苏苏只会觉得,这是个又讨厌又奸诈的甲方,是个难缠至极还有心理变态的病人。但偏偏,此人招惹了她一路。时不时流露出的特别对待,雪山上相偎取暖的一夜,同过生,共过死,再不济也该是好朋友了。北冥熙怎么就这么硬的心肠,冷血到连身边人都要算计在内?贺苏苏死死咬着下颚软肉,强迫自己冷静的与其对视,不肯错失他眼中的任何情绪波动。可搞医学研究的哪比得上搞勾心斗角的,北冥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木讷的人皮面具僵硬的没有任何表情。许久,他才浅浅的扯了下嘴角,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你指的是什么?”
“合,合欢,你留在这,不就是为了大月氏宝藏么?”
贺苏苏记起刚发现北冥熙跟来时,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好似迷路在异乡的人找到了家的方向,心一下安定了下来,没头没脑的一门扎进对北冥熙的信任中。或许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这种心态,在知道真相时,才不会这么难受。北冥熙无声看了她许久,轻声一叹,嘴角将牵未牵,好似哭笑不得。“原来你知道了。”
“我若不知道,王爷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做了那只捕蝉的黄雀,吞下大月氏宝藏后?”
北冥熙眼神冷了几分。“贺苏苏,本王该谢你如此高看我。”
贺苏苏抽了抽鼻子,推开他往后靠去,宛如一只炸了毛后不肯接受安抚的猫主子,轻声道:“我不会告诉合欢你在这,王爷运筹帷幄,本也不必告诉我什么。”
北冥熙猛倾过身将她抵在树干间,双目灼灼如星火,咬牙切齿:“你当本王是什么?能掐会算的术士么?本王若将这些尽都算到了,为何险些死在雪山上?为何与你一起被九歌抓住?本王这一生,步步为营,无数次从阎王手底下抢回这条命,你当靠的是未卜先知?”
贺苏苏吓的呆呆的,在北冥熙面前好似总是不自觉就露出了软弱的一面,红着眼眶撇嘴,轻声:“你那么凶做什么。”
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大尾巴狼。大尾巴狼呲出獠牙,按住她激烈的吻了下去。贺苏苏尝到了唇间的血腥味,胜负欲被勾起,双手搭上北冥熙肩头,用力回吻了回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两人都在泄愤,互相撕咬,不肯退让,哪一方率先被拆吃入腹才算输了。直到两人都喘不上气了,这个吻才堪堪结束。贺苏苏推开他,伸手抹了抹嘴角,嗓音嘶哑却平静:“放我下去。”
北冥熙冷笑:“不放。”
“那我自己爬下去了。”
贺苏苏干脆利索,转身便要顺着树干往下爬,北冥熙气急,伸手拉住她,眼底怒火汹涌。“我的解释还不够清楚么?我没有在一开始就把你算计进去!我只是在劣势里,找更有利于我的法子!”
于北冥熙而言,这样的解释,已是极大的示弱。贺苏苏舌尖抵到下唇被咬破的地方,眼尾的红又艳了几分,小声抽泣:“真的?”
“……我承认,最开始离京,是为了五仙教,但并非有意算计你。至于大月氏宝藏,半个月前不知何故,在三国中广为流传,除了三国,还有不少江湖中的势力都再虎视眈眈,我留在这,更多的是护你周全。”
披着一层人皮面具,熙王殿下好似说多肉麻的话都不会脸红了,贺苏苏轻嗤了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态度却已不那么激烈。北冥熙笑了笑,擦去她脸上的泪,“这些日子听了不少你的事,活死人左慈的弟子,多大的名头。怎么在外人面前不见这么爱哭?”
贺苏苏瞪了他一眼,听他提起左慈,又正色道:“我师父跟我说了当年的事,你中的毒便是我师父做的,名叫摸鱼儿。只是这事不怪他,他自己也中了这毒,给你下毒的人……”她忽又噤声,哪怕这不是大周境内,这种话也不能轻易说出口,何况那人再怎么说,也是北冥熙的父亲。北冥熙眼神微暗,轻笑着掩过她未尽的话。“无妨,我已知晓。”
这五年来,他相当于被软禁在京城,每每御医为他诊断后,说出无能为力时,景帝暗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尽是看在眼底。当年十二道金令命他回京,帝王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这些年,不过是心底终存着一丝侥幸罢了。贺苏苏小心翼翼的觑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他的,好似安慰,面上却半分不显,淡淡道:“我师父是个毒痴,并不是有意要助谁害你,后来亦因此事,被那人杀人灭口,身中摸鱼儿之毒,这才落到九歌手上。”
“看来你这师父待你不错。你替他辩解,是让我不要记恨他?”
贺苏苏微哂:“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毕竟她在这个世上,亲友寥寥,真心待她的,更是屈指可数。北冥熙冷哼一声,“我查出身上的毒出自活死人之手,可遍寻天下都找不到他踪迹,便已猜到,有人怕他制出解药,也怕他说出那些上不得台面事。已将他杀了灭口。只没想到,他会蜗居在匈奴皇宫中,听人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