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见了，都会觉得这仅是一座边陲繁荣些的小城。但贺苏苏与北冥熙五感相连，感受到他将神识铺展出去，清晰的感知着，路边酒楼里，有数双眼睛透过开了一角的窗户，冰冷的打量着他们这些外来者。暗处有刀剑抽出鞘的声音，有弓拉满了弦的声音。贺苏苏有些紧张，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及时被拉住手，北冥熙牵着她，神色自若的走到路旁卖小饰品的摊子旁。“难怪师父要让我带你出来见见世面，瞧你一到什么地方就兴奋的东张西望的样子。方才是看上这支簪子了？”

方才她目光望过去的瞬间，暗处杀机暴涨，却在顷刻间消弭无形。贺苏苏有些腿软。脸上却极自然的噘嘴嗔怪：“师兄常年走镖，当然见怪不怪。我却是看什么都新鲜的。”

她一张络腮大汉的脸，如此作态，当真令人恶寒。北冥熙不动声色的抖了抖，轻咳：“你想买这簪子给咱们妹子，可你出来却是没钱的，如何是好？”

他拿在手上的是一支红玛瑙石榴多子发簪，成色在大周京城已算得上好货色，在此处却仅是路边随便一个摊子的货色。贺苏苏作势去抢簪子，笑吟吟：“师兄给我买么？”

摊主的态度也不像寻常生意人热络，懒洋洋坐在摊子后头，面上遮着一本泛黄的书卷，沉闷的声音从书底下传来。“二十文钱。”

贺苏苏已窥见这座城庞大神秘的一角，因此不敢对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仍装作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子。“店家，你都未看见我拿的是什么东西，怎就胡乱开价？”

这支簪子的成色，二十文倒也不贵，只是她有心试探，自不会这么说。摊主将书抽开，露出一张不耐烦脸，蜡黄平整，长得十分随意，冷冷道：“老子的摊子，想怎么卖怎么卖，恁多废话。不卖了，还回来！”

贺苏苏一噎，她等摊主放下书才发现，摊主眼珠子浑浊不堪，有大块的白翳，显然是个瞎子。闯荡江湖有条不成文的俗规，独行的女人和瞎子最招惹不得，这两者都是世俗目光中的弱势，有胆量独闯江湖，定是有保命的手段本领。此刻也并非她显摆医术出风头的好时候，贺苏苏从善如流，将眼底转瞬即逝的情绪收敛。“可我答应了我妹子，回去需给她带礼物。店家，我出一两银子，卖给我吧。”

“哼，不卖。”

那店家手一伸，竟直接从她手中抢走了簪子，贺苏苏瞳孔微微一缩，她虽不会武功，但好歹师承左慈，和北冥熙合欢打过交道。这两人的武功都称得上当世上乘，而他们动手时，贺苏苏好歹能察觉到轨迹，方才却是连摊主怎么动的手都看不清。塔尔干，果真是卧虎藏龙。北冥熙拉住她的手，神色淡淡：“算了，这种货色大周多的是，妹子不见得看得上，我带你去找找旁的。”

贺苏苏与这只老狐狸相处了近两个月，一路上也算经历过不少，不敢说对其知根知底，却也敢自称一句了解。老狐狸真不想惹事的话，一句话不说拉着她便走了，拐弯抹角的加上这句挑衅的话，分明是又在憋什么坏水。她也十分配合，甩开北冥熙的手，瞪着眼站在路中间不肯走，嚷道：“我非要这支簪子不可！”

合欢的人皮面具做的精细，但身形和嗓音却改变不了，贺苏苏伪装的再像，在这些老江湖眼中也是形同虚设。当下不少暗处的眼睛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塔尔干是连通西域的要塞，西域无数金玉宝石，多如牛毛，但只要在塔尔干一倒手，到中原三国就能卖上天价。每天多的是这种事，不知天高地厚的镖局小姐，非要缠着家里带上见见世面，女扮男装，却不肯收敛大小姐脾气，吃了一路的沙子，少不得要闹脾气。这种小事根本引不起城中诸方势力的注意。那摊主倒是对这家长里短很感兴趣，本来已经收拾摊子打算下班了，这会子又神神在在的坐下，“看”热闹。有左慈前车之鉴，贺苏苏知晓有本事的瞎子，都并非真的“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