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正厅内，苏靖昱满脸尽是怒意疾言厉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苏伯父……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要责罚便责罚我罢。”

锦婳二人正跪在地上，宋子弦央求地说道。苏靖昱原是很喜欢子弦这孩子的，若果不是皇帝要选秀日子，必然将锦婳许配给他，这会子平静了些才说道：“你呀……哎，我与宋兄也是数十年世交好友，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若这么带着婳儿走了如何对得起你父母？”

“阿爷，请您放过我们罢。”

锦婳眼角含泪，一滴泪低垂梨花带雨地开口道。苏靖昱教育了锦婳一番：“你也太不懂事了，知不知道，自己差点酿下大祸，会连累苏府满门？”

复而又对家丁说道：“来人，将二小姐带回去软禁房内，命人轮班看守，直到选秀前，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说完锦婳便被带回自己屋子里，这边宋子弦毕竟还有朝廷三品大员的身份在，苏靖昱自然也不会对他怎样，只让人先捆起来带下去，再去宋府禀告，这场出逃终以失败告终。翌日，上了朝回来，宋子弦的父亲宋远清便与苏靖昱一道来苏府，把他带回了宋府。皇帝真正下达了选秀旨意，四月十五，要广选秀女，选适龄的女子入宫，以充掖廷，不得有违。不多时京中都已知晓这道上谕，与此同时宋子弦和锦婳一样，是同样被软禁在各自府里的。母亲送饭前来探他，说着便掉眼泪：“锦婳那孩子我很是疼她，但那是皇帝的圣旨，你拿什么去抵抗，你若真带她走，知道会连累多少人吗？你都不顾了吗？”

“这便是你所谓的爱她吗？”

堂堂七尺男儿自懂事起跌了摔了都没有吭过一声，从未掉过眼泪。母亲这句话却让他心潮汹涌赌气发狠道：“娘可能不知道，锦婳对孩儿意味着什么，如果那人不是皇上，哪怕出嫁即便是抢亲我也得把她抢回来。”

母亲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低声说：“慎言。锦婳若果真中选，就是妃嫔，皇上的女人，未来我们见着她，都得尊称一声‘娘娘’。若你这番话传言出去，且不说你，锦婳往后在宫里头怎么做人？你难道要让全天下都知道皇帝的妃嫔心里念着一个外臣吗？”

母亲叹了叹，放下饭菜便离开了宋子弦房间。他们谁也不知这场选秀，祁国公之女早已被皇帝看中，是圣上内定了的人选，正好太后前些日子催促他说内宫该添些新人，选秀不过是他名正言顺的手段。这些天里，锦婳是整日茶饭不思，人都消瘦了些，苏靖昱也是无奈之举，皇帝也曾见过锦婳，也不好找人冒充，选秀每家都需得上报一个适龄女子名额，苏家唯有锦婳足岁可参与选秀，钱氏所生之女尚才十二不足选秀年纪。他寻了北泽与锦妩来做说客，劝劝她的思想工作。苏锦婳这几日心中很是困扰，一面是家族，一面是爱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是锦婳长久以来的心思，女子的情爱就是一场赌注，可皇帝却是世间男儿最无法一心之人，她无法放心。皇上现年二十五，整整大了她九岁，实在不是良配佳偶，历来后宫纷争不断，明争暗斗，诡谲云涌，她自幼读过不少史书，自是懂得这其中道理，可这场选秀已是必然，逃避不是办法。她本就心有所属，心里唯有宋子弦一人。大哥忙于官场，姐姐出嫁不便随意回娘家，二人屏退了门口守卫，锦婳见着同母兄姐，立马上前抱住他们忍住良久不说话。待平复了情绪方才说：“哥，姐，你们怎么一道来了？”

锦妩先是细细看了看妹妹才道：“给长姐看看，婳儿，如今出落得愈发出水芙蓉了。”

锦婳这才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阿姐，别拿我打趣了。”

哥哥苏北泽拿出一个锦盒，锦婳素手打开来一瞧，那是一支呈蓝色的精致流苏簪子。锦婳的心里有些惊慌失措，听得大哥言说：“这东西，是宋子弦托人让我带给你的，他说这簪子名为雨霖铃正如同那首诗文一般，他还要你好好的。”

苏北泽从未做过这样传情的事情，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妹妹，很是尴尬，但友人言词恳切再三拜托他，他定会相助绝不食言：“他要我转告同你说，今生怕是无缘，但他一定会守在你身后，护你周全，不论往后是为嫔为妃膝下儿女成群，在他眼里苏锦婳永远都是他的婳儿妹妹。但这个称呼，这份情爱从今往后都会深埋于心。”

锦婳眉头紧锁，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泪水在眼里打转不让它掉下来。那毕竟是她深爱多年的男儿，可这世道就是如此，尤其是官宦家的女子哪有什么自由选择可言。北泽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你放心他很好，这段日子里他很正常，前两日他来寻我去一道吃酒，他酒量向来是很好的，那次却喝得烂醉如泥。倒也没哭，只字字句句间都是伤离别的话，兄弟一场看他那失魂落魄痛心疾首的样儿，我于心不忍，就把这锦匣拿来了，也应允他唯这一次把他的那些话说与你听。”

锦婳听了好一会才道：“知道了，谢谢哥哥……”复又道：“或许我想通了，选秀即已成定局在所难免，我有我的路要走而他也有大好前程，请哥哥代我转告他，往后各自安好，愿他事后遇良人，娶娇妻，共白首……”说完这番违心的话，便抱着姐姐哭了。苏北泽见周遭无人，只有锦妩在场，命人拿来今儿去京里有名的糕点铺子福春苑买来包好了的如意糕。如幼时一般妹妹哭了就给她买糕点甜食并揉揉她的小脸轻抚过发顶，锦婳止住了哭，拿了如意糕来细细品尝。兄妹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直到日头西斜，锦妩要回温府，方才各自离去。四月十四日，锦婳的继母与三妹妹见她进食香了些，只待苏靖昱不在府里，来到她房间，以为她还是前些天思绪凄迷的锦婳，前来奚落她道：“姐姐做了这等没脸面的事，还吃的进东西？若换做是我早躲起来，或是一脖子吊死。”

却不成想锦婳转了性子，上来便是左右两巴掌重重掌掴三妹妹：“锦姩，阿爷也不曾说我什么，哪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这一巴掌，替阿爷教训你，这一巴掌作为姐姐教训你。”

“放肆！”

钱氏温怒伸手作势便要打被锦婳一把抓住差点踉跄摔倒，锦婳冷笑一声对她道：“我乃国公府元配嫡出，而你在我娘排位面前还需执妾礼，在我面前你能摆出几分正室嫡妻架子？”

母女二人敌不过这些日子本就有委屈和怒意压在心底这下彻底爆发出来的锦婳，二人也是倒霉一头撞进来，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锦婳房间，钱氏在苏靖昱面前吹枕边风。夜幕降临，苏靖昱找了女儿来聊了一番，并没有怒意以平日里的语气和锦婳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娘，这次也对不住你，可你继娘她到底是长辈，素日也算是待你不错，你怎能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果然又是钱氏添油加醋说了她坏话：“我说过什么我自己清楚，但您不知，她是怎样说我的，对我的，这些年好东西全给她宝贝儿子、女儿去，何曾真心待过我们这些元配所出的子女。”

苏锦婳误会了父亲，想的尽是果然有继娘就有后爹的言论。“好了……明儿就要选秀，阿爷我不想多说，这苏府我是不想再待了，还不如入宫来得好，比在这受那对母女气好。”

苏锦婳对父亲说出赌气的话，说完便夺门而出回了房间，留下苏靖昱无奈摇头。一大清早起床，由家人送到神武门外，下了马车行至顺贞门。苏锦婳着了一套天青色的蝶戏水仙裙，裙上的的纹样还是蜀绣的，发饰妆容一应简单淡雅，十分不挑眼。暗中打量着周遭一众女子，果然有那么几个争奇斗艳，富贵无端的。她微微叹了口气。听闻后面有人试探性地小声问道：“锦婳姐？”

锦婳觉着这声音甚是耳熟，转过头去，见到眼前那人便笑了，拉着她的手喊了声：墨染。”

安墨染的父亲是从七品典簿，数年前，官家小姐们常相约着赏花、捉蝴蝶、放风筝。安墨染性子安静也不说话，身边带着一个小丫鬟，衣着打扮看着也很朴素，是锦婳走过去主动拉起她的手，领着她一块玩。墨染很是感激，一声声唤着姐姐，这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好姐妹。锦婳拉起她的手脸上浮现微微笑意道：“墨染，你也来选秀，怎的也不与我打声招呼，好歹还能结伴同行。”

安墨然连手脚都不知往哪放，手心里全是汗，这会子看到锦婳才道:“不敢劳烦姐姐，我只是走个过场，我的品貌怕是不会入选的。倒是姐姐，倾国倾城、仙姿卓越，举止大方，一定会留牌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