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慢慢消亡有一个最重要的节点,祂们连自己的神名都忘记了。 留阳魔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点,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让他忽略掉了这点。 当老乾皇亲口诵出他曾经的神名之后,依附在这个神名本身的很多东西,也都会随之出现。 留阳魔的力量提升了不少,而提升更多的,却是玄奥。 老乾皇需要的不是力量,需要的就是这些玄奥。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直接夺道。 甚至他还清楚,这些曾经的神祇眼中的夺道,也压根不是简单粗暴的夺走。 夺道这个词,本身就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坑。 坑的就是这些神祇。 当留阳魔说出夺道这俩字的时候,老乾皇就知道,这货根本不理解深层次的东西。 老乾皇自顾自的修行,借留阳魔这块石头,来打磨自己的玉。 留阳魔沉默不语,感受着新出现的大量记忆,哪怕整体而言,依然残缺不全,却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他想起来了所谓的仙草,这是极少数能让神祇绕道走的存在。 还好仙草向来都只是仙草,根本不像智慧生灵这般,有太多的想法。 他隐约想起来一点,仙草好像出现的很早,来历好像也很重要。 至于更多的,却不知道了。 他想起来了古神,想起来一点点当时怎么死的。 这一点点只是一副画面。 一个光头梗着脖子,一只手将他的真形捏成一个火球,如同看一个死人一样,就这么平静的俯瞰着他。 那光头说了一句话。 “杀神太蠢了,祂要跟我比。 没错,我比不过祂。 因为极致的杀伐,只会自寻死路。 连自己都杀不了,算什么极致。 我实在是太弱了,杀不了自己。 我输了,祂赢了。 我活着,祂死了。 挺好,大家都很满意。 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走运还是倒霉。 好好活着吧。”
只有这么一副画面,留阳魔就感受到了那种可怕的压迫感。 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摩擦,然后对方瞪着眼睛呲着牙,告诉你,老子输了,这感觉到现在留阳魔也理解不了。 他并不在意杀神可能是被自己杀死的,他想弄明白,他什么时候中的慎止宝术。 慎止宝术是什么,怎么破解这个所谓的慎止宝术。 而更严重的事情是,他记起了自己曾经的神名,道随之浮现。 但是他却根本没法完成更进一步的变化。 按理说,哪怕他没有收回那些散落出去的位格,他现在也能根据神名凝聚出新的真形了。 因为悬崖神王守着所有神祇,重新变成神祇的可能。 但并没有用,留阳魔根本转换不了。 一丝一毫都迈不出去,若仅仅只是因为在一位古神的陨落之地,也不可能限制到完全不可能的地步。 他明白老乾皇要干什么,就是想让他挣扎,越挣扎,获得的玄奥越多,打磨的效果就越好。 可他现在连脚都抬不起来了。 “这里是那位古神的陨落之地?”
留阳魔冷静了下来,没有那么歇斯底里了。 “我不知其名,我只是曾经游历虚空,偶然发现的这里。”
“我想起来了,那等可怕的天劫,最纯粹的力量于毁灭。 按理说,你的肉身不可能不被毁掉的。 你也找到了古神的力量,来打磨你自己的道吧?”
老乾皇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道。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已经恢复一点了。 我说了,我只是要借你的道,打磨我的道。 并不是要夺走你的道。 你最好加把劲,努力一点。 若是你恢复的好,你有机会逃走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乾皇便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留阳魔。 …… 大兑东南方向,甲辰城。 城东一座小庙前,小庙无匾,只有大门上,刻着一个“秋”字。 小庙之前,看起来很不吉利的建了一座刑台。 小庙之内,也无神像,无具象之物,只有一个牌位,被一块红的像是被鲜血侵染的红布盖着。 寻常人自是不知这是什么安排,本地郡守也不知特别详细的内情,问就是上面安排的,肯定是有道理的。 如今大兑朝廷的威信还是挺高的,当然,寻常百姓也不是太在意为什么安排的这般诡异。 大家各有各的解读,现在流传最广的就是秋后问斩。 朝廷的解释是,为了防止冤假错案,所有需要问斩的案子,都必须要呈交朝堂,必须经过详细审验,有内阁成员至少四位亲笔签字确认才能问斩。 这个程序,肯定是要花费不少时间的,就是专门空出来仿制出错的时间。 到了秋分之后,一起拉过来砍了。 这是朝廷律法严明公正的表现。 当然,这理由大家都信,却也都觉得这肯定不是主要理由。 甲辰城乃是大兑十二大城之中,东偏东南方向的,是距离大乾最近的一座大城。 放在这砍了,一方面是为了震慑大乾来的宵小之辈。 另一方面,肯定是因为那座小庙,能保证被问斩的人死的彻底。 这世上各种法门数不胜数,无人能全部了解。 指不定就有什么诡异法门,明明被问斩了,神形俱灭,最后却还是没死。 这种大祸害,以后若是报复,肯定影响小不了。 那座诡异的小庙就是为了保证死囚活死的彻底,而建立在这里的。 不然的话,你看为什么到现在为止,砍了这么多人,邪道一车一车的拉,为什么就是没有后患呢? 每个被问斩的,都是死得很彻底,无一例外。 肯定就是因为那座专门建在这里的小庙! 朝廷别想忽悠我们! 我们都懂! 所以,别看那小庙诡异的很,可香火却一点都不弱。 每年秋后,来这里看砍头的人,甭管是真心还是图个心理安慰,都会给敬香。 小庙最近几个月一直很冷清,这几天才开始重新热闹了起来,因为马上到每年的砍头季了。 最近,甭管是想要看热闹的,还是想要劫囚的,还是想要来探查小庙为什么能保证问斩顺利的,反正甭管什么原因,人流量是有了。 有了人流量,趁着每年这个季节,来赚一笔的人就不会少。 商贩多了,纯粹为了来采购东西的人,自然也会有,最后人流量就会更多。 毁阳魔最近也挺无聊的,不过余子清都把条件给创造成这样了,他也没什么可说的,现在就等着今年砍头季了。 就是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多砍点…… 忽然,毁阳魔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嘿嘿笑了一声。 “六……” “六阳神王?嘿嘿,我可不信这是你这个蠢货自己挖出来的。 这是有人诵你神明啊,我也不信那个家伙会这么好心。 这是被坑了吧,我都说了,你还不信。 你变啊,你倒是变啊?”
毁阳魔乐不可支,他不懂如何表达,可那种智商上的优越感,却还是有的。 毁阳魔与留阳魔,曾经为一体,后来连意识都分裂了。 思维、意识统统不同,可因为同出一源,还是有斩不断的联系。 比如,他们都是阳魔。 当年在极寒禁地,他们维持着那副不生不死的鬼样子,没法恢复成为神祇,却也没有化作魔头。 当毁阳魔承了阳魔之名的那一刻,便相当于做出了选择。 又因为同为阳魔,留阳魔从此之后,也绝对不可能再恢复成为神祇。 留阳魔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保持原样, 要么,与毁阳魔一样,承阳魔之名。 再也没有第三种了。 同为阳魔,他们不可能一个负神名,一个承魔名。 毁阳魔先做了选择,此刻乐不可支,他还真怕留阳魔先选了,把他给坑了。 现在多好,起码不会影响到他了。 他在这待了这么久,可不是白待的。 他可是听说过了,饿鬼最喜欢吞噬魔头。 如今承魔之名,起码还有一条路,以后可以试试,直接让饿鬼将他给分而食之。 成不成,都有点念想。 城池最近变得愈发热闹,到了秋分这天,毁阳魔便脱离了那副蔫了吧唧的样子,如同睡饱了觉,精神饱满的起床,等着看砍头。 各地的死囚,都被拉到了甲辰城。 其实除了兑东,别的地方还真没多少人。 大兑百废待兴,定好的三个超大型化灵大阵的工程,前期准备都在开始做了。 哪怕还没定好具体的地点,可材料不需要准备? 熔炼材料,炼制特殊的材料,铭刻符文,分解阵法,构建出相对于地方的阵基零件,这般庞大的工程,可不是说开始就开始的。 大兑的炼气修士数量本来就少,还因为曾经的地祇之灾有了断层。 现在便是散修,都不愁找不到个活计。 谁有空去冒着巨大风险,杀人夺宝,打家劫舍。 极少数也是一时上头的个人恩怨。 死囚基本都是兑东以外来的。 这次来的邪道,其实还有不少,都是谜语人在边境附近抓的。 严格说,其实是在乾西抓的。 恩,就是那批出身乾西的锦衣卫,在这曲线救乾西,不让这些邪道祸害他们的家乡。 因为之前在锦衣卫,是要听从命令听指挥,可不能这般贸然做什么,所以他们才加入了谜语人。 对,就是这样,别人信不信那就是别人的事。 热闹的街道上,人头攒动,街边的店铺,也都是热闹非凡的场面。 不少正常来做生意的大乾修士,都在这疯狂采购大兑特产。 小庙前,第一个囚犯已经被带上了刑场。 这里仿若跟远处的热闹格格不入,却又诡异的很和谐。 执法刀的刀锋落下,人头落在框子里,神形俱灭,死的干脆。 毁阳魔仿佛切入到了另外一个视角,在那一瞬间,看到了死亡的美妙。 看到了真理朦朦胧胧的一角,让他确认真理就在那,只是他追寻不到而已。 “死的好。”
叫好声在远处传来。 叫好的不是这里的居民,也不是大兑本地的修士,他们都习惯了。 叫好的是大乾来的,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修士。 要说谁最恨这些邪道,肯定不是本地修士,就是这些大乾的修士。 本来能趁着大兑刚刚归来,赶紧来瞅瞅,抓住机会大赚一笔,全让这些邪道给搅和了。 现在大兑的店铺里,很多大兑特有的资源,价格已经飙升。 哪怕带到大乾还有得赚,但赚的跟之前没法比。 以前可能会血赚数百上千倍,现在最多赚个十几倍。 这不恨死这些搞事情的邪道才怪。 总不能是人家大兑没回来之前,就已经涨了价吧? 他们都打听过了,的确有第一波幸运的家伙,血赚了一笔,后来因为邪道搞事情,被抓的邪道太多,被拷问出来了太多事情,才涨价的。 大乾的修士,咬牙切齿,一脸狰狞,恨不得亲自出手,去砍死那些邪道。 街边酒楼里,一个谜语人乐呵呵的喝着茶,跟着附和。 “死的好。”
对面坐着的谜语人,一副普通修士打扮,跟着笑出了声。 “我们大掌柜可……太有意思了。”
他们的教材纲领里,开篇就说了。 只会打打杀杀,怎么不去当打手,当什么谜语人。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就得低调点,别老想着搞出来什么明面上大事件,那实在是太蠢了。 这波转移仇恨,就是谜语人的手笔。 因为真的有人血赚到了,而且是跟谜语人没关系的大乾人。 也真的因为邪道搞事情之后,大兑这边不少对外贸易的东西才开始涨价的,虽然这两者不是最直接的因果关系。 但架不住别人看到“事实”,自己去脑补因果关系啊。 反正现在没人觉得这是谜语人的手笔,谜语人内部,知道这些的,也只是极少数。 可能过个几百年,会解密了当做内部教材案例用。 这边正看热闹的时候,有个谜语人忽然放下茶杯,望向刑场旁边的小庙。 那里忽然有什么玄妙的波动出现了。 “快,快给掌柜的汇报。”
刑场上,行刑还在继续,只是行刑到其中一个人的时候,执法刀斩过脖颈,却有一丝寻常人难以感受到的玄奥浮现。 那人头落入框中,死不瞑目,眼睛瞪得大大的。 而一直在惬意观看的毁阳魔,却看到那副美妙的死亡真理图上,骤然出现了一丝污垢。 让那本就朦朦胧胧,仿若隔了一层厚纱般的真理,迅速远去。 毁阳魔当场暴怒了,怒到几乎失去理智。 “敢阻我道!”
嗡的一声闷响,庞大的威压落下,瞬间镇压住周围的一切。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有惊恐的,有震惊的,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那力量似乎不是特别强,却有一种暴怒到极致,来自于最根本之处的威压,镇压着一切。 盘旋在小庙的香火气,仿若都随之燃烧了起来,伴随着毁阳魔的意念,骤然间化作一缕缕黑似是黑气,又似是黑炎的火焰。 火焰汇聚,如同化作一个模糊的阿飘,向着刑台飘去。 死气在其身后浮动,像火焰又像黑气的阿飘,落在刑台上,触摸了那颗落在框里的人头,轻轻合上了对方死不瞑目的眼睛。 伴随着阿飘的动作,那头颅的脖颈处,一缕玄奥如同实质一般,被强行抽取了出来,被阿飘捏在手里。 下一刻,那似黑气又似黑炎的东西,冲天而去,消失不见。 等到那威压消散,戛然而止的喧闹,似乎开始恢复的时候,甲辰城里,有三个人,惨叫出声。 黑色的火焰如同一个项圈,锁在他们的脖颈上,将他们硬生生的烧成了虚无。 死一般的安静之后,大家都有些战战兢兢。 有人悄悄向着小庙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一脸“我就知道我是对的”。 而距离大乾西部边境,还有上千里的地方。 有一座祭坛,周围围着不少气息诡谲的黑袍人。 此刻,一道似气似火的黑炎从天而降,落在祭坛上。 有一个修士,眼疾手快,先一步轰塌了一部分祭坛,毁掉了一部分。 下一刻,他们所有人的脖颈处,都浮现出黑色的火焰项圈,火焰燃烧殆尽,所有人都尽数化为乌有,死的干干净净。 甲辰城的小庙里,毁阳魔咬牙切齿,暴怒无比。 “给我等着,不管是谁,敢阻我道,都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让我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借给这些人力量!”
毁阳魔暴怒了半晌,慢慢冷静下来之后。 他想了想这些日子听到的东西,斟酌了半晌语言,这才开始联系余子清。 “有人要坏神朝法度,以仪法劫囚,让死囚诈死……” 只是刚开口说了一句,毁阳魔就又上头了。 “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我忍不了,我实在忍不了。 狗东西坏我道统,污我美妙绝伦的死亡图卷,我草他大爷的。 我要他死,我要他死! 统统都给我死! 我就差一点! 就差点一点点就能看清楚了……” 毁阳魔是又暴怒又委屈,就差咬着牙哭出来。 余子清都是懵的,毁阳魔怎么主动联系上他的? 他什么时候能做到这点的? 还有,劫囚什么情况? 而且,劫个囚而已,哪个神朝没出现过劫囚的情况啊。 毁阳魔怎么一副快被气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