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默默念叨,再加了一条。
被篡改的地方,若是有人记得没被篡改的历史,亲自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会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别扭感。
因为历史已经被篡改,所以这仅仅只是心理上的感觉。
此刻看着矿洞的位置,余子清想了想,继续加自己的推测。
既然他知道的历史,脑海中的记忆都没有被篡改,而被篡改的仅仅只是一点点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地方。
就比如那个矿工,在迷失方向的时候,按理说,他可能会向着任何一个方向挖掘,甚至说向任何方向都算是正常的。
可有可无的地方,稍稍推了一把,就改变了结果。
也就是说,所谓的篡改历史,虽然一听就特别牛逼,但必然是有极大的限制。
除了有不能被篡改的东西之外,能篡改的地方,肯定也不是最直接最关键的地方。
这一次篡改,也肯定不仅仅只是为了隐藏篡改的地方。
因为易地而处,若是余子清是对方。
余子清想了想,第一个想到的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篡改历史,让他余子清早点完犊子。
最好是让他连变成饿鬼的机会都没有,让饿鬼都不出现。
他早点死了,饿鬼也没出现,那么就没有布施仪法,没有甘霖。
深渊裂谷里的妖魔炮灰,也不仅仅是炮灰,凑在一起,足够数量之后,那就是污染源,九阶也得小心谨慎。
十阶路八成也不会开。
哪怕大兑归来,开了十阶路,大兑八成也是废了。
差妄不会死,九念不会死。
等等……等等……
一切都会跟现在不一样。
余子清仔细琢磨了一下,若是他有篡改历史的能力,要怎么样才能弄死他自己。
思来想去,按照刚才推测出来的东西,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会在大日凌空爆发的那一刻,稍稍去推动一下余子清周围慌乱的人,让他们去干扰一下余子清,让余子清根本来不及躲避。
那炽烈的光辉彻底爆发开的一瞬间,只需要一息,不,半息的时间。
来不及躲避的话,仅仅只是那种刺目的光辉,绽放到极致的瞬间,就能把余子清的眼睛亮瞎,眼皮什么的,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只要第一波最先抵达的,能让入目所及的一切,都化作光的冲击,没能躲过去。
一个连本地话都不会说,本地字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本地各种风俗习惯的瞎子。
在当时的情况下,七天都别想活过去!
十成十会横死在荒野上,说不定死了之后,还会被人劈开,挂在架子上风干。
余子清闭目琢磨了半晌,迅速找到了七八个只需要微小改变,就能置他于死地的可能。
而对方既然能篡改历史,针对一个地方,应该不会只有篡改一次的机会。
唔……
余子清忽然想到一句,他听到过好几次的话。
时间永远站在诸神这边。
把这句话稍稍变一变,理解成历史永远站在诸神这边,倒是也说得过去。
既然如此,他现在还活着,而且饿鬼也都在。
而且,他还能记得没被篡改之前的东西。
只说明一件事,对方根本无法通过篡改历史来弄死他。
甚至于,连他知道的东西,都无法篡改。
跟着,余子清又想到了超大型化灵大阵的推进速度缓慢,但他亲自下到基层,花费了几个月时间,把整个产业链都逛了一圈。
好几个推进缓慢的地方,都已经开始从持续的下坡路,开始进入上坡阶段了。
而他这一次亲自出现在这个矿脉,又亲自从矿洞的最深处,继续向下打穿了五百丈深。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这里的富矿,必然会被人发现的。
这里不断走下坡路的产量,也会提升,最大的买主,就是饿鬼商号,最后这一条分支,就会被补全,恢复到正常情况。
那么现在就有几种可能了。
一,最明显的,余子清可以按照自己知道的东西,亲自来到被篡改的地方,可以手动将被篡改的最初点,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严谨点说,是有这个机会,可以做到,得根据实际情况来看。
二,余子清这个没有被篡改的家伙,去了被篡改影响到的地方,也会带来影响。
就像他只是去转了一圈,他在脑海中化出的那个历年数据线,就从一路下坡,开始向上抬头了。
他并没有做什么,就能带来正向的恢复。
表面上看起来,可能是因为他亲自来了,下面的人看到他如此关注,一个个就更加上心了。
层层加码之下,一路传递下去,可能就会带来正向的作用。
但余子清亲自来了一趟之后,以小见大,大概就能明白,只是压力,真未必有用。
还是他的出现,带来了被动上的影响。
但余子清不确定,这到底是因为他知道了被篡改之前的东西,带来的影响,还是他本身带来的影响。
这就是第三个可能的关键点,他本身是没有被篡改的。
而这只说明一点,对方无法做到,绝无可能是对方不想做。
他无法被篡改,距离他越近的东西,他参与越深入的事情,被篡改的难度,也会越来越高。
就像这一次,他列出来的诸多数据,大兑内部,被篡改的边边角角很少。
而大项目延伸出来的,出了大兑之后的分支,被篡改的占比,就占到了九成以上。
若这个推测成立。
他身为大兑皇帝,大兑内部的东西,想要篡改的难度自然高。
而大兑有如今的一切,绝大部分东西,绝大部分人,都能跟他有很深的关系。
余子清的诸多举措,让大兑回归,定下国策,敕封二十四节气,改造谜语人等等……
加起来,几乎所有的大兑子民的生活,都受到了极大的干涉。
仔细再看看之前罗列出来的数据,大兑内部,受到影响的地方,也都是他直接间接插手少的地方。
很多小政策,都是内阁直接来制定的。
这就佐证了余子清的推测。
他这个身份,不存在孤立,辐射开影响到的东西很多很多。
而且他又跟个混子似的,整天到处跑,直接参与的东西就多不胜数。
这就有了足够多的数据来支撑,大概可以确认了,他参与越深的东西,被篡改的概率越小。
但这个不能说死,事无绝对,只是概率和难度问题。
就像在锦岚山内,余子清可从来没有过那种格格不入的别扭感。
篡改锦岚山的难度,怕是会极高,高到完全不可能的地步。
余子清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这就是他这次必须亲自来的原因,让手下人来,换谁来都没用。
余子清大概理解了,为什么四神朝这边,一直都有说重要事情,就去密室的传统。
不动仙朝那边更极端,皇室搞出来个究极加强版的密室。
而且,哪怕在这种极端的密室里,大部分东西竟然也不留下记载,全靠画像记在心里。
有这种无声无息就篡改历史的能力,再小心也不为过。
余子清悄悄去布施镇转了一圈,亲自进入了饿鬼商号,自己去查了一遍账目。
哪怕知道这账目里,很多都是被篡改历史之后的结果,他也要亡羊补牢,顺便做个测试。
转了一圈之后,余子清没说什么,还鼓励了一下奸商饿鬼,之后便离开。
留下奸商饿鬼战战兢兢,在那想了半天。
最后想明白了,他怕个锤子,他对钱一点兴趣都没有,感兴趣的只是这个过程。
再说了,自家大人肯定不会闲的没事来查饿鬼商号的贪腐,没这种可能。
余子清回到了大兑,就跟个混子似的,到处溜达。
反正管不管,他都把所有重要的,相对重要的东西,全部过一遍。
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大数据列表,不重要的边边角角,那也整合成一个整体数据。
他就要在脑海中,把整个大兑的大数据都给构建出来。
老张他们不懂余子清在做什么,但也已经习惯了。
自家陛下,以前就经常这么到处逛,尤其是心血来潮了,就深入到民间混吃混喝,也是常有的事情。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
这个过程中,余子清也顺便继续安排二十四节气。
这一次,他准备花费几年时间,按照节气时间,来给安排合适的位置。
他的所作所为,在那些混蛋看来,就是不修行,也要浪费时间,尽心尽力的给他们安排好。
老张看来,这就是自家陛下为了大兑,尽心尽力,借那些混蛋,补全各种东西。
余子清一口气忙了好几年,整个大兑从下到上,各种数据汇总,再加上他亲自验证,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大数据雏形。
他不眠不休,忙了好几年,哪怕是最边边角角的地方,他都亲自去看了一眼,摸了一把。
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仿佛有一颗参天大树浮现,主干就是大兑,就是他这个皇帝。
粗的分支是内阁、是朝臣、是谜语人、是二十四节气的混蛋、是地祇等等……
而后分枝,不断的分枝,继续分枝,最终囊括到大兑的方方面面,囊括到几乎所有人。
余子清忙完这一切,回到了锦岚山,又把锦岚山内全部转了一遍,锦岚山内的每个人,有些新来的,他也不太熟的人,都全部见了一遍。
尤其是大震来的留学生,全部得到了一次余子清的好心特训。
这一切完成之后,余子清搬出小桌子,自己沏了壶茶,抿了一口,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余子清心里发了狠。
篡改?
篡改个锤子,我看你这一次怎么篡改。
老子就是个混子,就是个坐不住窝的人,就是个喜欢到处胡乱插手,到处看热闹的人。
把所有的枝节,统统都插手一下,干涉一下。
大震、大离、大乾的皇帝,肯定不会干这种事。
他们只会弄一个大方向,大部分时间,都自己窝在宫城里修行,如同一个正常修士一样。
他们肯定不会闲的没事了,跑到某个山村里,跟着混吃混喝。
但余子清就会,还会混的很开心。
大兑宫城的寝宫,余子清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炼气打坐时用的静室,更是一次也没用过。
余子清又没炼气,用不上。
这一次发了狠,要不是所需时间太久,得悠着点,余子清甚至都准备把整个大兑所有的臣民统统都见一面。
现在看那个家伙怎么篡改,还能不能篡改。
等等吧。
接下来,大兑这边若是再出现篡改,任何小的篡改,余子清只需要对照一下记录之中的数据,就能发现端倪。
发现端倪之后,只要亲自去寻找,亲自看到了被篡改的地方,那就一定会感觉到格格不入的别扭感。
余子清喝着茶,神态平和,眼神平静。
里长忽然出现在余子清对面,坐下来跟着一起喝茶。
几杯茶下肚,里长才有些疑惑的问了句。
“你这次回来,好像憋了很大火气啊。”
“有么?”
里长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二憨。
二憨皮青脸肿的躺在那里,身上被打断了十几根大骨头。
现在躺在那里,纯粹是因为不愿意吃疗伤丹药,想要靠自己来恢复,省的恢复的太快了,又成了靶子。
而二憨身旁,锦岚山的村民、大震的留学生、小辈、齐刷刷的都躺在木床上。
他们的状态也没比二憨强到哪去。
在这里晒太阳,听说是恢复了能快一点。
实际上,都是不想太快恢复,省的再被余子清抓去特训。
如今躺在这里,嘴上的说辞,也都是方便观摩其他人特训。
“这些年,都懈怠了啊。
像二憨,当年可是个被打断几十根骨头,都还能撑着的硬汉。
现在才被打断十几根骨头,就开始哼哼唧唧了。
其他人更差,这万一遇到突发事件,怕是会让我们高估整体实力啊。”
余子清说的语重心长。
里长黑着脸,点了点头。
“这些年是有点懈怠了,接下来,我会亲自再给他们做做训练。
被打断一条手臂,竟然就没什么战斗力了。
断一条腿,人就跟快废了一样。
这还是磨练少了。
这要是出门,怕是很容易就被人打死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打死在山里,起码还能留个全尸。”
余子清回来,直接开始给锦岚山的人拉特训,结果让人不太满意。
好日子过了还多久呢,人就有些懈怠了,骨头都没那么硬了。
当年锦岚山第一波出门的人,那是什么狠角色。
伤到不成人形的时候,还能扑上来用牙齿反杀。
骨头被打断几十根,都还能以气血强控肉身,狂奔数百里,从围攻之中逃走。
现在这些,基础好了,境界高了,看起来更强了,实际上在里长看来,统统都是垃圾。
那种狠劲和心气都不够,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这边喝着茶,一个扎着小辫,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迈着小短腿一路狂奔过来,扑到里长怀里。
“里长爷爷,我饿了,二憨叔说,玉叔叔回来了,要吃大餐的。”
“好,吃大餐。”
里长黑着的脸,顿时露出一丝笑容,起身抱起了小姑娘。
里长抱着邗栋的闺女,路过二憨身边的时候,轻轻摸着小姑娘的脑袋,让小姑娘看向另一边,他一脚轻轻一踢。
没听见任何声音,便见二憨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倒飞了出去。
好几息之后,才听到二憨撞到什么的声音。
里长面带微笑,眼神冷冽,扫了一圈其他人。
“一会儿就要吃饭了,都记得来,一个都不准少。”
里长抱着小姑娘离开。
躺在那里,想要摸鱼的人,心里哇凉哇凉的。
躲不过去了,明天就得开始新的训练。
等到里长走远了,便见有人取出丹药服下,呲牙咧嘴的将自己的骨头重新接好,一声不吭的跳下木床。
锦岚山的土著,一个个都是如此操作。
有些人骨头长错位的,还要自己掰断,重新接好,整个过程每一个人吭一声。
还没恢复好,就有人去开始忙活,准备开席。
这把大震来的留学生看的一愣一愣的,他们大部分人可都没见过这种场面。
还以为会有人抱怨两句呢。
没想到,连逼逼一句的人都没有。
看那些人的样子,也都不是没法反抗只能接受,而是真的心甘情愿的准备接受接下来的特训了。
这下,更没人敢说什么了。
特训就特训吧。
按照锦岚山的特色口号,三百年众生牛马,三千年诸佛龙象。
挨打就挨打吧,虽然现在吃点苦,可效果却是极好,出去之后,存活率会高的离谱。
锦岚山的人,目前保持的最高纪录,是有个家伙,去探索遗迹的时候,被斩断了两条腿,一条胳膊,一只手,下巴都不见了,靠着半截手臂,都能硬生生的逃出来。
顺便还咬断了一个敌人的脖子,头都掉了。
那是相当的凶狠。
余子清安静了下来,继续在锦岚山看书学习。
看里长给其他人特训,整天乐呵呵的看热闹。
一个月开席十几次,谁也不准缺席。
不吃药养伤摸鱼?想都别想。
……
深海的深处,在那未知的视角里。
古神依然在忙活,从微小的浪花,积聚成浪头,一个个浪头再积聚,便会成为海啸般的大势。
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海。
若是想要积聚出前所未有的大势,那就是靠一点一点的积累。
只是最近,祂感觉到了,大兑有关的改变,越来越难了。
小节点里篡改的一点点东西,很多时候,都没法积聚成小浪花。
但祂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切都很正常。
余子清跟个混子似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用里长的话说,余子清一直都是这幅坐不住窝的狗德行。
但祂做的有关大兑的事情,就是越来越难了。
就如同余子清刚开始不明白超大型化灵大阵为什么进度越来越慢,明明一切都很正常。
祂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越来越难,一切也都很正常。
……
虚空中,古神陨落之地,这里一如既往的什么都没有。
老乾皇趺迦而坐,悬在这里,他身上的古朴气息越来越浓烈,皮肤之上的古朴裂纹也越来越多。
慢慢的,这片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仿佛有什么古老的韵律浮现的,慢慢的没入到老乾皇体内。
留阳魔又惊又恐,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
“你怎么敢的啊,你怎么能如此啊!?”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修成了天荣宝术。
你莫不是以为,这宝术仅此而已?
你应该最是清楚宝术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要借我磨练你的道,就是为了让我助你修成古神之道么?”
留阳魔心态愈发炸裂。
古神和诸神,曾经是死敌。
相互之间,又有各种联系。
借一位诸神,借古神陨落之地,又有天荣宝术,还真有可能修成古神之道。
“我早就已经接触过古神之道了。”
老乾皇神情平静,继续吸纳此地还残留的古神神韵。
留阳魔不明所以,但他开始害怕了。
他不怕人族,或者说,除了极少数几个人族,剩下的他都不怵。
但古神,他是真没法不怕。
他刚诞生的时候,古神可是俯瞰诸神的存在。
“你以为修成古神之道,就能解决诸神么?”
留阳魔发问。
老乾皇闭着眼睛,不再理他。
等到这片古神陨落之地,残留的古神神韵,被老乾皇尽数吞噬,屏蔽消失的那一刻,留阳魔准备做点什么,起码传出去个信息。
但老乾皇不紧不慢,在屏蔽消失的瞬间,直接将留阳魔纳入体内,以自身继续屏蔽。
这让留阳魔愈发恐惧了。
老乾皇身上裹挟着古朴的气息,他虚空踏步,一路前行。
不知多久之后,在虚空的一角,一个死寂的世界,在他的眼中慢慢变大。
那死寂的世界,就仿佛被揭掉了天穹,了无生机,再无半点动静,如同死去。
老乾皇面无表情,也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踏入其中。
他放出了留阳魔,继续磨练己身之道。
“这里……这里是……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要将这个死去的世界也吞噬掉么?”
留阳魔满心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