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羽最先走过来,他抱着膀子站定,瞪了范泰一眼,没说话。紧跟着,墨怀柳从他身后走出,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人。那青衫男人看上去气质儒雅,连他眼底也是有笑眯眯的感觉。可是他灼灼的目光却透露着几分威严,足以见得此人绝不似表面那样和蔼。他的威严与范泰那种官威不同,虽然都是不怒自威,但青衫男人明显的眼神里,不自觉地敛了些睥睨旁物的意思,这是他自带的一种气场,而非心高气傲的流露。在看到青衫男人的那一刻,范泰骇然无比,脸色都变了。他不断打量着青衫男人旁边的墨怀柳,试图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墨怀柳却对旁的视若无睹,只是走到白芜面前,轻声道,“早知有人来闹事,我该早点来的。”
“现在也不迟。”
白芜笑道。她没问那位青衫男人是什么来头,只要看到范泰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她就能猜到对方必定来头不小了。至于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说出来吧,也省得她去问。范泰汗出如浆,他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人,您……您怎么贵足踏贱地,到这儿来了?”
“说话别这么难听,谁这儿地方贱了?”
白芜不高兴地撇嘴道。范泰正想让她别插嘴,却见青衫男人眯着眼睛瞧着他,顿时吓得他大气不敢出。“我见今日天气尚佳,便来陪我儿见见朋友。”
青衫男人冷冷道。“倒是正巧。”
白芜拽拽墨怀柳的袖子,小声问,“这是你爹呀?”
墨怀柳点头,“嗯。”
白芜看看青衫男人,又看看墨怀柳,疑惑道,“你们怎么长得不像?”
墨怀柳倒是不气,甚至显得很习以为常,“大家都这么说。”
范泰当然也知道了墨怀柳的身份,眼看着墨怀柳和白芜关系亲密,而墨怀柳的父亲又是他惹不起的人物,范泰不由得暗暗叫苦,觉得自己今日实在倒霉。为了避免惹对方生气,范泰急忙换了个话题,“墨大人,您的轿子停哪儿了?这里人多,不方便,我让他们给您抬过来放好?”
“不用了,我走路来的。”
墨晖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就连他对范泰的嫌恶也毫不掩饰地呈现出来。“若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乘轿搞如此大的排场,还带着那么多人为自己装腔作势,把路统统堵住,那百姓岂不是无路可走,全都要给你让路了?”
范泰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寒暄都能让墨晖挑出那么大的错来,心情更加阴郁了几分。他原本还抱着点鸡幻想,想着墨晖只是碰巧路过,并不会真的怪他什么,但现在看来,对方就是故意冲着他来的。范泰只怪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摊上这么个大麻烦。白芜戳了戳墨怀柳,小声问,“你爹的官职很大吗?”
“还算挺大的吧。”
墨怀柳淡淡地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白仁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那不就是丞相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几乎都呆住了。当朝丞相,那是何等尊贵的头衔,而今他居然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这里?不知是谁带的头,有人扑通一声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跪地,给墨晖行礼。墨晖有些无奈,他率先去搀扶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老人,柔声劝道,“老人家,不必行礼,更不用跪下。”
那老人惊惧道,“可您是丞、丞相……”墨晖笑道,“我今日是微服出行,诸位不必紧张,把我当成一介普通茶商就是了。”
墨晖和玄羽几次相劝,众人这才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尽管他让众人只把自己当成茶商,但丞相这官职,着实唬人,以至于没有人敢真的这么做。也就只有白家人从头到尾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墨怀柳,没有跪下了。最轻松的还得是白芜,她只是在一开始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毕竟她早就猜到墨怀柳的父亲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只是丞相这个官衔,也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以为充其量就是什么尚书、侍郎之类的。此时白芜忽然想起前几天去喝晖茶的事情,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家茶叶生意有圣上亲笔御赐呢,你爹是丞相,肯定有此殊荣啊。”
墨怀柳小声道,“其实不是我爹做的生意,主要还是我奶奶。不过也确实借了我爹的名号。”
白芜觉得这倒也在理,毕竟若是一个丞相整日忙着打理茶叶生意,那就实在是不务正业了。范泰看看白芜,像是忽然逮到什么机会一样,呵斥道,“大胆!你们方才不跪我也就罢了,丞相大人在此,你们居然也不肯行礼,王法何在,礼节何在?!”
白芜有点吃惊地看着范泰,“你……”紧跟着,她叹口气,有些忧愁,“原来我错怪范奇了,他不是天生的傻子,只是遗传他爹。”
范泰气得直挥手,“你!”
“范泰,本阁方才就说过,今日是微服出行,让百姓们不必行礼,你却还在这里为难无辜百姓,难道你是把本阁的话当做耳旁风?”
墨晖忽然厉声说道,他一瞬间就呈现出了官场上游刃有余却又威严无比的气势,之前还高高在上的范泰,如今在他面前顿时矮了一大截,缩手缩脚,安静得像个鹌鹑。白芜吐吐舌头:活墨丞相刚说完不让人跪,你就急着拿我们开刀,这不是打他的脸么?这京兆府尹还真是不聪明呵。范泰心中懊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帮儿子和周南撑腰,却惹了如此了不得的人。当时范泰见儿子被人打了,顿时怒火中烧,追问出行凶者的名号打算替儿子报仇。正巧仁善堂那边也托人送信,让他帮忙出面,范泰与仁善堂的生意多有勾连,分了他家不少钱财好处,自然会给他们当靠山。而仁善堂控诉的,居然也是白芜,这倒是让范泰有些奇怪。不过那时候他看对方是贫民百姓,只是一心想着讨回公道,倒也没多考虑,直接带人来了,打算随便扣两个重罪的帽子,将白家人带走送入大牢,也算给儿子和仁善堂都出出气。却没想到,这一家人背后的靠山是当朝丞相,更没想到墨晖来得如此之快,范泰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最近在朝堂上哪里得罪过墨晖,惹得对方今日来算账了。就在范泰胡思乱想之时,玄羽忽然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啊——!!!”
范泰心神不宁,被人突然碰这么一下当然没有防备,再加上他心中有鬼,顿时爆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叫什么叫!”
玄羽厉声呵斥道。“我家老爷问你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