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战火不断,京城临安并未遭受过点火的洗礼。加上与金国和平了几十年,只是京城的人口,就有五十几万。一大队人马从临安城西进入,可惜现在韩白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上。三丈高的围墙一晃而过,连大街上的建筑也没能看几眼,一直在应付韩侂胄夫妻俩的询问。走了不少时间,马车停在一个宽敞的空地前,吴氏指着前方:“㣉儿,你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可有印象?”
韩侂胄夫妻俩早已经相信韩白就是韩㣉,身体各方面他们都很满意,唯一不满的是完全记不起以前的事。韩白也想恢复一点记忆,在他面前是一个三米红墙隔断的院落,他们处在院落前方的空地中。门口有一对比成人更高的貔貅石雕,十多跑石阶之上,有一扇五米宽的大红木门。上面一块两米长的黑色排匾上,写着两个红色大字:“韩府”“孩儿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在梦中梦见过。”
没办法,韩白只得撒些谎。要是真一点记不起,不但会让大家失望,可能还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吴氏一听果然很高兴:“有印象就好,住上一段时间慢慢回忆,迟早能恢复过来的。老爷,等会派人去请太医局的太医,来为㣉儿看看。”
大门口站着十多人,一个年过半百,身瘦眼小,穿着一件白色长衫,看起来十分精神的老头与韩侂胄夫妇打过招呼,带着笑意看向韩白:“公子的事我已知道,人没事就好,记忆这东西没有更好,想的装的多了,不过徒增烦恼。”
韩白有些惊讶,这种时候有如此高见的人,他暂时还未遇到。韩侂胄和吴氏想他恢复记忆,对方却说没必要?这个人在韩府的地位绝对很高。韩白听林仲麟说过,韩府有两人的地位很高。一个是管家韩桧,他已听吴氏说,韩桧带着一些人去了徽州新安江那边。都过了十多天,大家仍未放弃打捞他。另一个叫舒贵年,比管家韩桧的地位更高,是韩侂胄的师爷。师爷这个职务始于宋朝,相当于以前的军师。凭韩白的脑袋,当然能猜中对方是谁。朝舒贵年一礼:“多谢舒伯伯关心。”
旁边的吴氏惊喜问:“㣉儿认识你舒伯伯?是不是记起来了?”
说谎多了,韩白的脸色一点没变:“的确有些印象,刚才相认后,我脑中涌出许多东西,一时很难理得清。要是将那些东西理清楚,应该就能恢复记忆。”
一进大门,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大院,左右各有一排房屋,院中有几棵大树,茂密的树叶将房屋和空地遮盖大片。前方有一堵内墙,中间是一扇圆形拱月门。里面的空间更大,他们走过两个院落,来到一幢四层高楼前。吴氏心疼韩白,对康宁说:“将少爷带回南院,让他吃些东西休息一下,等会有太医会来为他诊治。”
进入韩府后,陈顺三人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他们正要随韩白去南院,被一个身材壮实、长着一张长脸的中年男子叫住:“你们跟我来。”
来京时,两小虽仍坐在马车上,陈顺不好再当老爷。一路走来有好几个下人问他,他说他们是韩白在绍兴找的下人。现在不用说,这个中年男子一定是想安排他们。他没什么意见,韩白对中年男子说:“这位陈伯和两位妹妹,曾在绍兴救过我的命。要是没有他们,我也不可能回得了京城。他们的事你们以后别管,让他们随我一起住。”
中年男子呆了呆,他在路上也问过陈顺,对方并未说什么救命之事。救命恩人当然不一样,就算是下人,也能升级成为贵客。“原来陈老哥是少爷的恩人,刚才多有得罪。既然少爷让你们住在南院,那我就不再做安排。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我。”
两小松了口气,互看一眼。大丫能忍,二丫没忍住,脸上堆满了笑意。韩白几人一路无话,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座很大的四合院楼,门上并未写任何东西,康宁指着大院:“少爷,这里就是南院,以前你住的地方,可有印象?”
韩白今天说的话太多了,原本不想回答。见康宁一脸关切,只能又开骗:“有些印象,我们进去后,你将里面的情况说给我听,应该更能想起一些事。”
“少爷现在就有印象了,一定会很快恢复的。”
这些人思想太单纯,要是等一年半载,韩白早就将以前的人事重新认个遍,哪还需要再恢复什么记忆?他们进入大院,里面只有两个年青丫鬟,一里一外正在打扫。见他们进来,跑到韩白面前:“少爷。”
康宁指着一个塌鼻细眼、应该不到二十岁的年青女子介绍:“少爷,她叫吴红,她叫王秀儿,是我南院的丫头。”
王秀儿的年纪最大,有二十几岁,身高眼大,长得还算不错。韩白想也不想问:“都是韩府的人,还分什么哪院的丫头吗?”
“要分,我韩府一共有三院两庭。”
康宁说到这里,双眼闪过几点泪花,没能接下去。王秀儿说:“老爷夫人住东院,有八个下人负责打扫起居等等。少爷住南院,原本有七人,张姐姐和萍妹她们四人随少爷去徽州,已经、已经不在了。西院和北院用来待客,各有三人负责。外庭有六人,内庭有十三人。原本我韩府有四十个下人,护院五十人。”
“要是加上老爷的三十个亲卫,有一百二十人。”
张秀儿将话补充完,刚好组成一二零。说到那些死去之人,韩白心里也不好受,给三女介绍:“他是陈伯、她是大丫、她是二丫。她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可以帮你们做些事,但不算我韩府下人。以后你们和她们一样,都是我的亲人。大家不用强迫去做任何事,喜欢做就做,不喜欢做可以休息。带我去我住的地方吧,我去看看。”
大丫二丫很懂事,待陈顺给三人打过招呼,学大人那样给三人一礼:“大丫(二丫)见过三位姐姐。”
康宁三人有些发呆,平时韩㣉虽带她们不恶,但也绝不会说想做就做之类的话。从韩白的言行举止来看,仿佛完全变了个人。……韩府中间主厅,林仲麟一人面对四张嘴的轮番问候。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越说越顺口,仿佛要将他的前程,绑到韩白身上。从实到虚,将韩白说成一尊金刚不坏之身。“下官管理不周,差点让公子为宵小所乘。我们前天去拜访马安父子,听马安父子说起冯家的惨样。公子心生悲悯之心,琢磨好一会案情,觉得冯昆杀人还有不少疑点,让下官再好好审理。昨天早上,洪彪几家的婆娘在府衙外跪地哭求。公子于心不忍,对她们说:任何人做了错事,都必须要受到相应的惩罚。只要浦河商运的人不再继续为恶,他答应洪彪几人徒两年刑满,绝不加害。”
韩侂胄夫妇俩虽问过韩白许多事,这种做好事的情况,韩白都是一句带过,并未自夸。这些虽是小事,就算是个坏人,多数也未必会让自己的孩子学坏,何况韩侂胄并不能算个坏人。听到韩白这些光荣事迹,他一张冷脸也被融化,带着一点笑意。吴氏更是脸上堆满笑容,忍不住自家夸奖:“㣉儿真是懂事了,要是他以后也能这样,我们再也不用为他担心。”
“林大人,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不待林仲麟哼一声,韩同进开问:“冯家和浦河商运的人随便说了几句,表弟就肯放过他们?”
林仲麟对韩同进的底细很清楚,韩同进不但是韩侂胄的亲堂侄子,还是皇后的亲堂叔。颇有才华,年纪虽青,已是伯爵之尊。林仲麟虽不满,脸色一点看不出来。说了这么半天,他的胆子也大起来:“冯家为了弥补公子受到的伤害,给公子一万两银子作为补偿。洪彪那几家也对公子作了些补偿,给公子六百两银子。”
韩侂胄夫妇俩呆住了,脸上感觉火辣辣发烫。韩同平没这种感觉,重重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表弟他、他?唉!”
韩同平几乎什么也没说,但不明说比明说更好。林仲麟心里暗爽,韩白在绍兴发生那些事,林仲麟已经知道,将话接过来:“浦河商运那些人,一般的人家不敢欺负,常欺负绍兴城中的乞丐。那六百两银子,怕多数是那些乞丐的血汗钱。公子将那六百两银子,尽数发给那些乞丐,自己分文未留。至于那一万两银子?有一事下官还未说。公子初去绍兴时,曾受红粉楼头牌天香姑娘一饭之恩。他为了报恩,用那一万两银子为天香姑娘赎了身。”
林仲麟的话好坏参半,韩同平今天仿佛像是入了魔,将自己隐藏的心性完全表露出来。“想不到表弟虽失忆,本性还是未改,仍留恋于那些风尘女子。”
林仲麟没一次性说完,就是为了让韩同平说些风凉话。林仲麟脸色一肃,正色道:“韩大人错怪公子了,公子只是为了报一饭之恩。昨天我们要离开时,天香姑娘曾去找过公子,当时有数百人为公子送行,大家都看到了。天香姑娘愿为奴为仆伺奉公子,公子并未答应。让天香姑娘以后好好过日子。并说出“粗茶淡饭总相宜,便服布衣亦最真”这样的精警之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