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座四合院,相比一般的人家,这里还算不小。前面和左右各有一幢两层楼房,中间有一块较大的空地。空地只是杵得很紧,只有中间才有条石块路,像个田字将泥地分成四块。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进门就能闻到一股香烛的味道。左右房屋的门关着,只有中间幢小楼木门敞开。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盘坐着三个头戴僧帽的尼姑。让韩㣉有些惊讶,这三个尼姑和慧明一样,头上都能看见头发。这让韩㣉很高兴,有头发和没头发绝对不一样。如果有头发,很可能说明对方连头发都舍不得剪,还不如韩㣉勇敢。对付这种尘心未绝的人,绝对要比没有头发的人好得多。也只有韩㣉才会如此无聊想这些,赵丹现在紧张得可能连那些计划都忘了。他们跟着慧明来到大门口,里面的情况尽收眼底。里面大约有百来平米,摆了三尊大半人高的大佛,左右各有数尊小佛。至于是什么佛,已不在他们考虑之列。三个带发修行的尼姑紧合双手,做阿弥陀佛之状,仿佛没有感觉到他们到来,仍以背部对着他们。赵丹这傻瓜可能太过紧张,朝中间坐的尼姑打了个手礼:“贫道见过无孽师太。”
这里是无孽庵,李凤娘的法号叫无孽,这些他们都已打听清楚。赵丹这声喊出,韩㣉正要照猫画虎,三个尼姑起来转过头来。“啊!”
这道声音当然不可能是聪明的韩㣉所发,赵丹看清三人的长相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她虽几年没见过李凤娘,对方的样子她没忘。这三人、没一个是她的皇奶奶。八双眼睛,全盯像赵丹,中间个身材较高、看起来不过四十几岁的女尼念了句阿弥陀佛:“这位道友莫非认识家师?”
赵丹这声啊,只要不是太傻的人,都能猜到她是为什么而啊。她这些天没和韩㣉白混,脑袋急转,瞬间被她转到一个说词:“不认识,只是听人说无孽师太风姿不凡,是位人间绝色。刚才、刚才?”
在一旁的韩㣉双眼大睁,没敢看赵丹。要是可能,他很想用张胶布将赵丹的嘴封住。果然,被赵丹这一闹,什么高僧高道,人家根本不相信,中间个女尼说:“贫僧慧宁,是家师大弟子。这里没有人间绝色,两位道友请离开吧!”
“不知师太修行了多少年,看来还是六根未净啊!”
现在韩㣉才瞪了眼赵丹,急得脸色发红的赵丹,再也没敢逞能。慧宁盯着韩㣉:“大师为何在我无孽庵说此狂妄之言?”
比口才,韩㣉不怕任何人,比脸皮厚,韩㣉也自认不比别人差。他念了句阿弥陀佛:“刚才明明是无孽大师请我们进来,结果莲花道友仅说你长得没无孽大师漂亮,你就私自下逐客令。如此凡心,怎能窥得我佛真谛,进入西天极乐之界?”
韩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慧宁。明显感觉到慧宁双眼闪过一丝光芒,让他可谓又惊又喜。带他们进来的慧明说:“大师误会了,要见我家师父,必须是真正的得道高人。你们有什么本事,要见我家师父?”
开始忽悠了,赵丹的紧张感也打消不少。她对韩㣉很有信心,结果韩㣉问出一个问题:“请问各位师太,令师可曾剃渡?”
这四人,最年青的可能都有四十多岁。没想到韩㣉会问出这种问题,呆了片刻后,慧明老实回答:“师父已剃渡。”
韩㣉暗自失望:“你们的师父已剃渡,你们为何不剃渡?”
四人再次呆住了,她们也想剃渡,结果李凤娘说她们尘心未尽,没答应她们剃渡。要是说实话,很有可能又会受到韩㣉的贬低,结果半天没人开口。韩㣉说话了:“刚才你们不是说过吗?只有真正的得道高人,才能见你们的师父。连你们自己都未得道,有何面目待在这里?”
要不是有上次的教训,赵丹差点没忍住叫好。这番话说得太解气了,没等几个红脸的老尼姑反应过来,楼上传来一道声音:“让他们上来。”
楼上隔有一个内间,外面的小厅也是佛堂,只供了一座佛。这座佛韩㣉很熟悉,是观音大士的佛像。在佛像之下,盘腿坐着一个女尼。从他们这个角度,能看到女尼半张脸。韩㣉虽然听说李凤娘长得美,还是有些惊讶。这个女尼面如冷月,凤眼高鼻,虽只能看到一半,五官极具韵味。看上去最多不过三十几岁,的确如餐丹所言,是个人间绝色。这次赵丹反应比韩㣉慢:“贫僧无悔见过无孽师太。”
“贫道莲花见过无孽师太。”
都是些穷职业,两人拜见完,李凤娘并未起身,仿佛在对着佛像说:“你们为何要来见贫尼?”
这种不拖泥带水的问话,说明对方不是个容易忽悠的人。韩㣉打起精神:“不瞒师太,贫僧乃是官宦世家,家道颇丰。但贫僧自幼就有一颗崇佛之心,家里只有贫僧一个独子,一直在俗世与佛门之间难以取舍。六年前贫僧一夜顿悟,离家遁入佛门。最近几年在佛门有了些薄名,被家中父母知道。他们找到贫僧剃渡之地,非要贫僧还俗。贫僧再次陷入两难之境。贫僧来此,主要是请师太指点一二。”
不知是不是这番话将李凤娘打动,李凤娘终于站起,转过身来到桌前,示意他们坐下。有这番待遇,赵丹暗自惊喜。“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韩㣉点点头:“要是还俗,虽可以尽孝,却背弃了心愿。就算身在红尘,也如一个活死人。要是不回去,又难以忍受良心上的谴责。唉!还请师太为贫僧指点迷津。”
“是啊,孝与本义难两全。”
李凤娘轻叹一声:“你有此心,说明你心有所牵,就算再留佛门也无用,还是早早还俗吧!人这一生于孝不能亏欠,否则就算让你得到江山,此生也难安宁。”
这话赵丹也听懂了,后面几句分明说的是赵扩。韩㣉先是瞪了眼赵丹,用眼神警告对方后说:“听师太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百善孝为先,为孝的确不能有亏。不过有些事,贫僧对父母心有怨念,就算回去也难打消。”
李凤娘脸色有些惊讶:“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对父母因何事生出怨念?”
韩㣉悬着的心落下一半,李凤娘毕竟才当六年的尼姑,以前又是只手遮天的狠人,哪会那么容易六根清净?只要对方有那么一点善心,肯听他废话,他就有把握。“此话说来话长,贫僧小时候因为一心想入空门,父母非常失望。在六年前,他们从贫僧一房亲戚家,领养一个堂弟,贫僧也因此一夜顿悟出家。前几天他们找到贫僧,说贫僧那个堂弟沉船淹死,一个后也没留。现在要去寻其它亲戚家的子女,又没人愿意,所以才劝贫僧还俗。看样子要是贫僧那个堂弟没西去,他们可能已经忘了贫僧是谁。”
如此奇葩的家庭,让李凤娘也呆了片刻:“生身父母,岂会不疼爱自己的子女?你家毕竟只有你一个,领养一个并不奇怪。想来这些年你父母绝对没放弃寻找你,就算你那堂弟没发生不幸,他们也会让你还俗的。”
韩㣉相信,就算是六根清净的人,遇到这种问题也会劝和,绝对不会当搅屎棍,他成功了。“是啊,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生身父母,岂会不疼受自己的子女?难怪贫僧昨天听到一个消息,太上皇原谅了皇上,与他冰释前嫌。原来亲情的影响竟如此大,无论皇位也好、佛门也好,永远阻断不了这份亲情。”
李凤娘呆住了,韩㣉的心提到嗓子眼。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最坏的结果,李凤娘可能会恼羞成怒。还好,现在的李凤娘虽没能做到六根清静,起码杀性已经没剩多少了。“他真的肯原谅赵扩?”
“千真万确,”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不甘寂寞的赵丹横插进来?要不是李凤娘那对冷酷的眼睛看着,韩㣉真想用眼神让赵丹闭嘴。“要是我们有半点虚言,任由皇、太后处置。”
又安静了好一会,李凤娘起身,深深吸了口气:“此事贫尼知道了,你们走吧!”
赵丹有些懵,看向韩㣉,韩㣉直接将她的眼神忽略掉,对李凤娘说:“太后,你刚才说过,天下没有不疼爱自己子女的父母。如今太上皇原谅了皇上,全家人现在就剩你一人。大家都在等你一起团聚,还请太后可怜皇上,成全他一番孝心。”
赵丹几乎是原本抄袭,跪在李凤娘面前:“皇上年青有为,一直就有收复中原、一雪前耻之心。他想练兵秣马收复中原,被许多安于现状的官员阻止。想解决许多困境,一时又有心无力。只能没日没夜忙于政事,好不容易抽出一些时间,想与家人聚聚,说些心里话,享受一下平民家庭的温暖。却因为一些俗不可耐之事,不能为父母谅解。生在帝王家,有志难伸、有苦难述、有情难圆。太后,你就原谅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