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艘小船,在二十多米长的大船下方,组成一排连锁船。连锁船一头用铁链系在大船上,待固定好后,从大船上放下八架木梯。他们没能看到下货的场景,大船头站了几十号人迎接他们。众人看着他们渐渐拢来,一个精瘦的年青人离开人群,朝中间船舱跑去。跑到船舱门口,碰到两个正准备出来男子:“外面什么情况?哪里的船想来凑凑热闹?”
年青人朝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有些苍老的中年男子说:“四长老,是艘客船,上面有三四十人。”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朝船头走去:“去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大船上挂着的锦旗底为蓝色,绣着三艘成品字形帆船,下面绣了几条白色的水浪。许盛脸色大变,对韩㣉说:“公子,我们不能过去,他们是海王帮的人。”
“海王帮?”
韩㣉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年头居然也有帮派之类的,一听就是黑社会组织。现在虽管得严,只要不称王造反,叫什么都应该没事。见许盛如此反应,韩㣉好奇心更重:“海王帮是干什么的?”
眼看他们的船渐渐靠近对方的船只,许盛不得不长话短说:“海王帮是我大宋最大的水运商会,在我大宋非常有影响力,南方城市都有他们的商务。他们的伙计,加起来怕有上万人。我们在此碰到他们干这种事,万一他们恼羞成怒,怕等会无法善了。”
韩㣉自己虽在经商,对其它的商业并不了解。他做的生意是独家经营,又有坚如盘石的靠山,一是没必要,二是暂时还没时间来了解其它商业。“许先生不用急,他们既然敢当着我们的面卸货,应该不怕我们看见,去看看又何妨?”
韩㣉说完,对面船上的喊声传来:“对面来人是谁?”
怕大家无法回答,韩㣉回话:“我们是去泉州的商人,海王帮的各位兄弟,有什么好货,我们想来看看。要是中意,就给你们买些。”
许盛来不及再劝,两船已能相互看清船头之人。在海王帮的大船上,几艘小船的人也爬上大船,能看见的就有七八十人。大家以中间站着的两人为中心,许盛紧张的脸色为之一松,正在想要不要回避一下,中心站着的中年男子开喊:“原来是许兄,两年未见许兄了,想不到许兄对海上的生意也感兴趣。”
见对面的人认识许盛,韩㣉稍稍松了口气。他虽有这么多下手,不怕对方。但在海上,真要是翻脸,胜负只怕难料。许盛躲不及了,朝中年男子抱拳回礼:“方兄好眼力,你要不打招呼,我还不知道是你。方兄误会了,我坐李公子的船顺道回趟家,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看来这趟真是不虚此行。”
许盛的废话说完,两船已经只隔三四米的距离。四长老大手一挥:“许兄可是京城大人物的师爷,大家不可怠慢,递甲板。”
李纯稀怕韩㣉冒险,轻声说:“大人没必要过去,我们过去看看。”
“不用,你们五人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韩㣉拒绝李纯稀的好意,带着许盛、李纯稀和季无常四人登上海王帮的船:“李贵见过四长老。”
此时的韩㣉没有易容,根本不用假扮公子,海王帮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富家公子。四长老没有回他的礼,淡声问:“李公子不用多礼,我们这艘船带的只是些普通货,入不得公子之眼,公子白跑一趟了。”
韩㣉暂时没回话,扫了眼船上众人。这些人皮肤深色、就算身体瘦的人,看起来也比较精干。单论气质,并不在普通禁卫之下,心里有些惊讶:“我们买的也不是什么高级货,要是方便,四长老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韩㣉对他们的货的确很有兴趣,这些人有如此大的生意网,居然干起偷税漏税的勾当?四长老旁边一个三十几岁、长得肩宽背阔的壮年男子盯着他:“你这人莫不是存心来找茬的?我们的货留着自己用,你要想买,就去别处买去。”
四长老没有理会韩㣉,看向许盛:“许兄要回泉州?”
韩㣉有过吩咐,他们这次以最快速度去泉州,要搞微服出访的把戏。许盛不敢透露,只得说是搭顺风船去泉州:“家里有点事,准备回家里一趟。”
“最近泉州可不太平,许兄坐船要小心些。”
四长老指了指下面几条小船:“原本我们也打算在泉州港卸货,听说最近出了一群海寇,在海上十分猖獗。怕这批货有失,只好在半途卸下。”
韩㣉不相信对方说的话,他现在已认定对方是在找偷税漏税。不待许盛回话,惊讶问:“早就听说过海王帮的大名,没想到连你们都怕那些海寇。”
“谁说我们怕他们了?”
壮年男子一句说出,被四长老瞪了眼,再次将头转向韩㣉:“来者是客,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呼大家。在半路上碰到几个海外朋友,送我们一些凤梨。兄弟们,抬两箱凤梨出来,送给许兄和这个李兄弟。”
现在韩㣉已经对他们的货物没多少感兴趣了,对壮年男子刚才的话更感兴趣。对方那样说,很有可能认识那批海寇。“多谢四长老,我从京城来也带了些东西。来人,拿两面镜子来送给四长老。”
韩㣉的话说完,壮年男子一脸怒火。以为对方嫌他的礼物轻了,他现在还不知道。不宜送人镜子,镜子易破易碎,喻意不全,并且镜子为极阴极寒之物,属于送礼的忌讳之物。要是送女子还没什么,像卫彤几女,根本没在意那些忌讳。但对于常年跑海上的人不一样,壮年男子正要发怒,许盛插话进来:“泉州的事我也听说了,唉!海上不宁,吃亏的是大家,对海王帮也有不小的影响。海王帮对海上的熟悉,不在朝廷之下。何不联系朝廷,将那帮海寇解决掉?”
这些话由许盛说又不一样,份量比韩㣉扮的李公子要重得多,四长老苦笑道:“许兄说得太轻松了,不瞒许兄,我们对那帮人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从流求过来的。那帮人不比我海王帮的人少,多而杂。除了原地居民,还有不少是海上流民,海外人都有。他们是匪,我们只是生意人,就算想与官府合作,也是有心无力。”
四长老说完,对面一个年青护卫已将两个尺大的木盒送到。韩㣉接过来递给四长老:“礼物虽小,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四长老笑纳。”
要是对方需要,韩㣉愿意将带来的所有镜子送给他们。这次韩㣉出来,备了一些礼物,多少也是个心意。现在他已得到证实,海王帮绝对知道不少有关海寇的事。四长老接过木盒,脸上没一点喜色,仿佛手中捧的什么垃圾之物,顺手将东西递给壮年男子。壮年男子带着冷笑将一个木盒打开,呆立当场:“这是什么镜子,竟如此明亮映人?”
壮年男子拿出盒中的方镜,方镜镜框用青色铁料包裹,背后还有两个支架,是韩㣉目前设计的高级小镜。壮年男子拿出来,一脸冷意的四长老也动容了,将另一个木盒接过来打开,拿出一个圆铁镜。“好映人的镜子,照出来的东西就和真的没什么区别,这是什么镜子,远胜过铜镜。”
韩㣉正要解释,在四长老右边精瘦的年青人说:“四长老,这镜子叫明镜,才在京城贩卖,我帮也买到几块,已送去岛上。这东西一出来就非常抢手,每天卖得又少,又有规定,每人只能买一块。听说京城卖镜子的商楼,每天都有不少人排队买,十分火爆。”
四长老里外看了几遍,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朝韩㣉一礼:“多谢李兄弟的大礼,这礼物我很喜欢。大家也别在这里站着,进船舱喝杯茶。”
两块小镜,得到进入船舱喝茶的待遇。现在四长老才自我介绍,四长老叫方问周,壮年男子叫铁顺。几人坐下后,韩㣉说:“许先生说得不错,有海寇作乱,倒霉的是大家。那些海寇再强应该强不过官兵吧?泉州离流求不远,泉州的官兵为何不去清剿他们?莫非官府现在还不知那些人来自流求?”
泉州韩㣉不知道,流求他早就听说过,是后世的宝岛台湾。方问周脸色又恢复几分冷谈:“不瞒李兄弟,我们也是才从海外来,离开已经半年,哪知道这边的事。那些海寇,还是听来接货的兄弟所说。他们都知道那些人来自流求,想必泉州官府也应该知道。至于他们为何不去清剿?我们实在不知。”
韩㣉看得出来,方问周根本不想和他淡那帮海寇之事。看这样子,就算许盛问也不会好多少,还在想办法,几个男子抬着两口箱子到来。铁顺起身:“这凤梨可不是我们知道的那种,我在海上跑了几十年,也未曾见过。吃起来还算不错,没多少,大家拿回去尝尝鲜。”
韩㣉现在哪有心思要他们的礼物,在想如何才能撬开他们的嘴。箱子被打开,他惊声叫出二个字:“菠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