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除最重要的皇帝外,多个人少个人,对大家并没什么影响。有些人,甚至不知道多人少人的事。今天的朝堂让大家十分关注,不但多了二十几人,其中一个还是大家最关注的人、韩㣉。韩㣉的确算是现在大家最关注的人,虽然有些人恨不得他立马死去。无论朋友仇人,总会生出很多关注。赵扩今天的气色也很不错,带着一张笑脸,将跪在堂中的二十几人唤起:“众爱卿平身,大家都是我大宋难得的人才,因为一些学术之争,暂未能为朝廷所用,是朝廷的损失。”
二十几个拜礼之人,有大半已迈入老年。有些人越老脾气越大,一个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老头起身说:“草民等人哪是什么人才?今能再见圣颜,心愿已了。回乡去,老死也不负此生了。”
“陈兄说得是,”另一个小些的老头接道:“草民被贬出朝,这几年除画些风景,未尝敢写一字,怕又被冠上一个伪学逆堂之罪。这次能见到皇上,心愿已了,回去老死也再无他求。”
赵扩有些尴尬,重重出了口气说:“众爱卿比朕的年纪大,但也并不算老。陆爱卿已过七十五岁,仍能替朕重修史书。周爱卿今年也有七十多岁,仍在朝堂出谋划策。众爱卿的年纪大不过他们,同样可以为朕、为天下百姓做些事。”
二十几个年纪一大把的人,转过头看了看陆游和周必大。最开始说话的陈姓老头淡声说:“周大人和陆大人虽老,才学绝非我等可比。凭他们之才,就算一百岁也能替皇上分忧。”
都是些人精,哪听不懂对方的话意?周必大有些脸红没开口,陆游微带怒气:“陈傅良,为人臣子,当以忠孝为先。为人之道,当以德礼为本。大家都是读书识礼之人,何必还惦记以前那些恩怨,在皇上面前如此做作?”
陈傅良被陆游一说,脸色比周必大还红,没再多言。向赵扩拜礼的二十几人多数已坐下。一些人四处张望,仿佛看到的有些不真实。众官员的位置没变,仍是从高官排到低官,中间留有一个较宽的过道。但所有人都有一根凳子,凳子是正方形独凳,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屁股,都能坐得下,包括他们这些被请来的客人也有。凳子只是吸引他们的东西之一,绝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圆柱形琉璃杯。里面装的什么一目了然,有不少水和茶叶。有些人端起杯,偶尔喝一口,仿佛现在是在自家待客。新奇的东西太多了,琉璃做的一些东西他们知道,但这种地方也挂着不少琉璃灯?门口传声的太监还提着一个喇叭?让他们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对于韩㣉来说,这些人也不全是些陌生人,还有以前被万运隆请来,和他打嘴仗的陆持之和金去伪。见一时没有开口,陆持之问:“皇上,不知召草民等人来所为何事?”
赵扩没回话,看向下面的韩侂胄,韩侂胄站起来:“学术之争,不应成为评论一个官员的好坏,更不能因此贬黩,以前我们都错了。皇上深知其理,将大家召回京,恢复官职,一同为皇上、朝廷效力,振兴我大宋。”
虽然有些人猜到一点,还是被韩侂胄的话震惊到。这二十多人全是理学派,一些人还是其中的高层。在三年前,韩侂胄发动庆元党禁,罢了他们的官,有些还被抓入大牢。以前韩侂胄就能左右赵扩,现在加上一个无所不能的妖孽儿子,哪可能是赵扩的主意?许多人没能想通,韩侂胄为何会答应恢复这些理学派人的官职。现在没时间让他们想这些,一个五十几岁、身材比较富态的老头说:“韩相这么说,是承认理学不是伪学了?”
这是许多人最关心的,这些信学派的人,可以说就是些信徒。多数人将学派的前程,看得比自家性命还要重要。韩侂胄没有让他们失望:“我儿子健说过,在国家大事面前,任何学术都是小道。要是因为学术之争而误其国,此罪谁也承受不起。我虽不喜欢理学,但也不会再阻止。我已上奏皇上,解禁理学。”
解禁理学,韩㣉在几个月前就给韩侂胄说过。当时他们虽已经在朝中站稳,朝中的狼本就多,要是再放一些出来,很可能他们的心血会付之东流。现在不要紧了,韩㣉不但成为谢深甫的女婿,马上还会成为赵扩的乘龙快婿。就算没有这些,凭韩㣉现在显示出来的能力,韩侂胄也不怕再多一群狼。所以才会答应完全解禁理学,恢复以前被他打下去的人官职。二十几人都很激动,金去伪朝大门方向跪下,流着泪说:“恩师,你听到了吗?我理学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高兴归高兴,有些闲人坐不住了,钱象祖站起来,翻出一件旧事:“以前忠侯说过,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既然韩相承认错了,是不是也应该受罚?”
凭钱象祖的身份,不应该现在站出来。他深恨韩㣉的有功赏有罪罚,就是因为这句话,让他们被迫答应追封岳飞,追贬秦桧。现在韩㣉真算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许多人都管不了。今天来这里不是赵扩的意思,是韩侂胄叫他来的。负责的事也简单,主要和这些人打嘴仗。火烧到自家身上,他不得不站出来:“钱相的记忆力真是不错,朝廷是应该赏罚分明,禁封理学虽是不该,但不一定就是错。”
这话惹怒的不止是钱党,才召来京城的一个中年男子怒问:“既然不该禁封理学,为何不是错?”
韩㣉从不认为他是个绝对的好人,为了自家,说些瞎话也无妨:“我问问这位先生,要是全国人都只信一个学派,这种现象是好还是坏?”
才来京城的人,虽听说过韩㣉的大名,哪知道他的利害?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那要看是什么学派,我理学儒道为一体,博大精深,与圣人之学并无冲突。要是全国人都勤学理学,我大宋再无奸恶无礼之人。”
虽然没有明确回答,也算是已经答了,韩㣉摇摇头:“天下所有学派,都有优缺点,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理学比较复杂,我知道的也不多,听说理学注重一个人的修养。我认为,要是我大宋的百姓,都成为有修养之人,是国家的不幸。”
韩㣉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番话引出一些小小的惊讶声。满朝文武,只有几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都在想。其他人一个比一个震惊,不用中年男子动口,一个脸色腊黄、身材矮瘦的老头可能很恨韩家人,站起来后,直接朝赵扩跪下,向赵扩哭诉:“皇上,先贤曾言: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韩㣉颠倒是非,以妖言蛊惑人心。长此以往,我大宋必乱。”
这番话赢得一些人点头暗赞,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这话是先贤说的,在这里说也没什么。最主要的是非常贴切,先不说韩㣉这些话,说韩㣉是妖孽,恐怕赵扩自己也很认可。这种从来没人说过的话,有些人不想放过,陈敬明站起来:“皇上,刘大人说得是。国家将亡,必出妖孽。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大宋突然出现这么多的新奇之物。此象极为怪异,不得不引起重视啊!”
韩㣉摸了摸额头,没想到这些人将他当成妖孽了?原本有他在,一般不会有人站出来帮腔,怕将他的计划打乱。但有人忍不住了,陆游质问:“陈大人,我大宋出现这些新奇之物,是有利于民还是有害于民?”
大家坐下,只有发言时才站起来,有个好处,一眼就能看到四周的人。陈敬明扫了眼众人,发现没人想站出来帮他,避重就轻说:“有利有害,谁能说得清楚?要是以此乱国亡国,再好的东西又有何用?”
韩㣉懒得和这些人废话,问陈敬明:“陈大人既然觉得这些东西可以亡国,我们干脆将这些东西全送给金国,让金国自造自用,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他们亡国,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敬明呆住了,明知韩㣉说的是假话,他想不出用任何话来回击。就算他愿意将这些东西送给金国,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搞不好赵扩一怒之下,可能会将他踢出京城。还好有人没忘记他,刚才说韩㣉是妖孽的刘姓老头插嘴:“韩㣉,不用扯你那些东西,你为何要说全国人都有修养,是国家之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