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朝喧殿外,春寒料峭的一蓑寒意还未彻底散去,朱红的宫灯在残雪中摇曳染上湿意,朱红的宫墙扶簇着寒梅。殿内,炉火正凛凛烧着。“陛下,微臣请见。”
一道碎玉裂帛般清冽悦耳的嗓音自殿外传来。宋凭安慵疏地抬眸一睨,是丞相,沈衍生。沈衍生,如今朝堂皆在他掌间消融,而她,宋凭安,只不过一介掩人耳目的傀儡罢了,这皇权,随时会被丞相篡了去。若非当初翻云国南城事变,长兄皆无一幸免,否则她一介冷宫出生的不受宠女流之辈,又如何登上皇位,如今怎么斗得过心机沉黯深重的他。“爱卿,请进。”
宋凭安胭红的唇瓣动了动,道。那双沉冷的眼眸淬着砭骨的寒意,落在一袭墨青色朝服的丞相身上。只见那道清瘦淡雅的身姿闲庭般玉身静伫在朦胧的烛火之间,堪堪却看不真切。“爱卿这般凛冬私下来寻朕有何要事?”
宋凭安淡淡地开口,道:“切莫因无关紧要之事病了身子。”
朝堂之上,谁人不知他沈衍生一副羸弱的身子骨,心机颇重,玩弄人心。沈衍生低垂着那双上挑的长眸,抬手拥了拥身上的大氅,疏离的语调从泛白的薄唇边溢出,“微臣来提醒陛下。”
“要稳坐高堂,切勿因得罪人,而被乱臣贼子篡了位。”
说罢,沈衍生紧抿着薄唇,骨节削瘦分明的手捂住唇瓣轻咳,至始至终,眸色从未游离宋凭安身上半分。宋凭安半眯凤眸,心下一惊。丞相,要动手了?才不过前些天肃清了他一些党羽,便沉不住性子了?心底虽掀起惊涛骇浪,但素白的小脸上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浅笑。“谢谢爱卿如此提醒朕。”
刚想回避沈衍生那灼热的视线,下一刻,却又对上他那风光霁月的轻笑,薄唇染了些猩红的血渍,在摇曳的烛火中覆着一层沉冷的光泽。外头匆匆进来一位奴才,低头在宋凭安的耳边,刻意压低声线说道。“陛下,大将军凯旋回朝了。”
大将军,顾折柳。一个杀人不眨眼,草菅人命的人,与沈衍生私交甚好。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宋凭安顿时觉得有些头疼,挥了挥手让奴才退下,“爱卿先退下吧。”
沈衍生蹙了蹙眉,不语,随即转身离开。宋凭安叹了口气,覆了覆衣衾起身去迎见顾折柳。彼时的京城是二月,初春的寒意料峭夹裹着凛冽的森森寒意,雪满上枯枝,掩埋着逾过朱红青瓦的宫墙而被打落在泥泞中的红梅。宋凭安远远就瞧见一道黑色的人影,步伐颇为沉重,赤黑的衣袍还向外淌着血,滚烫的血水将脚下的雪化成一滩融着骇人的雪水,沉冷猩红。“方才有个不长眼的女婢顶撞了本将,微臣已经替你肃清了。”
“陛下不用感谢微臣,这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宋凭安:“……”顾折柳虽草菅人命,但也不至于如此枉顾尊卑,今日的他,有些许怪异,宋凭安多了几分疑虑。“将军凯旋归来,不在府中好好修养,如此急匆匆的来找朕是有何急事?”
宋凭安心中积存着几分愠怒,如今明面上的皇帝还是她,占着自己手中握着兵权,便如此嚣张跋扈。宋凭安最后还是选择忍气吞声,明面上闹翻她半点好处捞不着,反倒惹得一身腥。顾折柳长身似孤竹青松般玉立在雪色中,剑眉下敛着一双潋滟生恣,烟波浩渺的眼眸静静凝望着她含情又慵懒,不似久经沙场的将军,反倒如勾栏中轻佻的风流公子,慢悠悠开口道:“本将军啊,找陛下确实也没什么事,只是行军如此之久,许久未见陛下龙颜,甚是想念。”
“陛下可知塞外苦寒,行军不易?微臣心力交瘁,陛下却如今生分。”
顾折柳长年征战在外,嗓音沙哑却不难听,握剑的大手也生了厚厚一层茧,如今装可怜似的明晃晃地摊开手心暴露在宋凭安的眼下。宋凭安的柳眉不可察觉地微蹙,她似乎,和顾将军,从未有过深交集,如今这般打趣,意味如何?“陛下……”见宋凭安没反应,顾折柳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硬生生打断。“将军不必这般打趣朕,行军不易,乃大将军身居高位所付出的代价。”
宋凭安回道。“况且,数万名将士同将军一般镇守边疆,如今凯旋却只得无召回不得不镇守城门外,相较于他们,将军似乎处境颇优,为国效力,乃将军之荣幸。”
“而且,将军许是打战繁忙,忘了事,这番征战是将军你自己提出的,如今何来如此多的怨言。“顾折柳的一双淬着寒意的长眸注视着她,夹藏着几近将她吞噬的恨意。“那陛下,身居高位付出了哪些代价?”
“陛下应该自己清楚。”
宋凭安心底猛然一颤,瞳孔骤然收缩,将军,究竟从翻云国那得知了什么?“陛下登上皇位,想必双手沾血,可知,被你所杀之人,也许会以另一个身份找你复仇?”
顾折柳唇角噙着讥诮玩味的笑。小殿下,还记得我吗?我从地狱爬回来了。还想再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一道儒雅清冷的话语,隐约夹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轻蔑讥诮。“原来陛下方才叫微臣离开,是有约在身。”
“微臣是否打扰了陛下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