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呆坐着榻上,愕然看着陪房吴嬷嬷,半晌才说出话来, “不是说议的是唐家,怎么眨眼间就成了程家?”
“回夫人话,说是本来议的就是程家,只是因着世子的脾气,没敢声张,怕万一议婚不成,倒伤了古家表小姐的名声,这才让人误会成了唐家。”
吴嬷嬷恭敬的垂手侍立着答道,孟夫人拧着眉头,怔神的看着窗外,半晌,才转头看着吴嬷嬷问道: “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些蹊跷,你说说,先头爷一直念着要纳了这李小暖,难道这汝南王世子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突然议了亲?这事,爷知不知道?”
吴嬷嬷飞快的抬眼扫过孟夫人,重又垂下头,恭谨的答道: “回夫人话,奴婢也想不明白,夫人原也说过,爷是见过这位李姑娘的,也不知道是爷一个人看到的,还是和世子一处看到的。”
孟夫人眉头拧到了一处,半晌,才仿佛有些明悟般,低声说道: “难不成爷想纳,那汝南王世子也想着美色,就抢了先?他怎么敢跟爷抢人?他怎么跟爷交待?”
吴嬷嬷扫了眼孟夫人,垂着眼帘,踌躇了片刻,低声建议道: “夫人,要不要请国公爷过来商量商量?”
孟夫人斜斜的瞄了吴嬷嬷一眼,不悦的说道: “糊涂!这点子小事,还用得着劳动父亲?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
吴嬷嬷微微打了个寒噤,立即恭谨异常的答道: “是奴婢糊涂了,夫人恕罪!”
孟夫人居高临下的瞄着吴嬷嬷,语气严厉起来, “你是府里的老人,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过让你打听个事,怎么就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连哪家求的亲都说不清楚?!若都象你这么当差,这府里岂不是乱了套去?我就是三头六臂,也难顾全!”
吴嬷嬷急忙惶恐的跪倒在地,磕头请着罪,孟夫人发了脾气,长长的舒了口气,心气仿佛略平了些,不耐烦的抬了抬手指吩咐道: “起来!就知道磕头,就不能学着聪明些?!也亏我时常提点着,不是这样,还不知道得捅出什么篓子来!”
吴嬷嬷急忙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垂手侍立着,孟夫人发完了脾气,心情好转了很多,喝了杯茶,要了纸笔,凝神写起给周景然的书信来。 隔天一早,程恪到户部办好了差使,也不再多耽误,赶回王府,和汝南王在内书房关着门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就启程赶回京东西路去了。 古云欢听人说了李小暖和程恪订亲的信儿,和婆婆禀报了,匆匆忙忙的赶回到古府,到明远堂找李小暖去了。 古云欢给李老夫人请了安,当着李老夫人的面,也不敢多话,和李小暖一起侍候着李老夫人吃了药,歇下了,两人回到东厢房里间,古云欢急急的屏退了众丫头婆子,拉着李小暖坐到榻上,焦虑不安的说道: “小暖,你怎么能嫁给他?嫁给那么个……多让人恶心!”
李小暖眨着眼睛,一时傻住了,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古云欢拍着李小暖的手,焦躁的接着说道: “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你看看,这如今这小定也下了,还怎么办?老祖宗是怎么想的?竟把你许进了程家?许给了那么个……小暖,你怎么就不明白,老祖宗总是古家的老祖宗,你可不能……唉!你得替自己着想!不能凡事都听人家的,你怎么就答应了呢?”
古云欢伤感着,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咽着说道: “小暖,你到底还小,不知道这男风,这不能人道……唉,这女人得多苦!你看看……” 李小暖只觉得心底一股暖流直呛进鼻子里,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古云欢看着李小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抽泣着哭了起来。 李小暖忙用帕子拭了眼泪,起身从暖窠里拎出暖壶,倒了杯茶端给古云欢,古云欢接过杯子,仰头看着站在榻前的李小暖,李小暖微笑着看着她,低声说道: “二姐姐先喝口茶润润喉,先别急。”
古云欢端着杯子,几口喝完了茶,李小暖又给她倒了一杯,才坐到她面前,笑着说道: “二姐姐,这门亲事,虽说好不到哪里去,可也没那么坏,那程恪,混帐是混帐了些,可那些传言,到底是传言,老祖宗点头答应前,也是细细打听过的,你放心,老祖宗疼我的心跟二姐姐一样,说什么也不会把我往火坑里推,二姐姐尽管放心,老祖宗说过,我嫁给谁,这日子都能过得好,嫁给他,也一样过得好,二姐姐放心。”
古云欢疑惑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拉着她的手,轻轻摇着,笑盈盈的说道: “二姐姐,你尽管放宽心就是,那程恪虽是个混帐,可要想欺负我,可没那么容易!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
古云欢斜睇着李小暖,半晌,舒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倒也是!我是来安慰你的,倒要你安慰我!唉,小暖,咱们女人,要守的规矩一堆一堆的,男人可没这些个规矩要守去!婆婆说,汝南王府规矩重,最重子嗣,你赶紧生个儿子出来,这脚跟就算站稳了。”
李小暖哭笑不得的看着古云欢,耸拉着肩膀,无奈的答应着, “好,一成了亲我就生!”
古云欢仔细看着李小暖,长长的松了口气,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俯到李小暖耳边,低低的说道: “到时候,我送些偏方给你,保证一举得男!”
程恪一路上不急不慢的赶到了京东西路宿州行辕,周景然带着人去看水利河工去了,程恪打发远山去找周景然报了信,自己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的好好睡了一觉。 晚上,周景然回来时,程恪已经睡醒了,正神清气爽的坐在正屋等他回来。 两人吃了饭,小厮奉了茶上来,程恪端着杯子,悠悠然的品着茶,周景然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感慨道: “舅舅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你?这也太便宜你了!想不通!真是想不通,从前儿得了信,到现在我都没想通!你说,舅舅这也太惯着你了吧?!”
程恪得意的晃着脑袋,也不理他,周景然继续感慨着, “早知如此,何必费那么大劲,早跟舅舅说了,这人早娶进门了!”
“若是早说了,还真不一定能娶进来。”
程恪慢吞吞的说道,周景然斜斜的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那倒也是,这也讲究个时机,早了晚了,只怕都不成,唐家的事,随云那么难缠的人,说让就让给你了?”
程恪抬手抚着额头,带着满脸的苦恼说道: “先生哪是个肯吃亏的?!这亲退的……唉!一言难尽,我答应了先生,以后赔个媳妇给他!再搭个弟子。”
周景然睁大眼睛看着程恪,呆了半晌才说出话来, “赔个媳妇?怎么还搭个弟子?你那府里……就你一个,你这还没成亲呢,儿子、女儿就都让你赔出去了?!”
程恪颓然的点着头,挥着手说道: “反正这事远着呢,先答应着再说吧,这弟子也就算了,这媳妇的事,唉,往后让小暖对付他去,反正老头在小暖手里,肯定也是只有吃亏的份,那古萧,就是他中了小暖的套,不得不收下的。”
周景然挑着眉梢,程恪直起身子,眉飞色舞的将五子棋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拍着榻几,大笑着说道: “小暖走后,没过一个时辰,老头就把那五子棋的门道想明白了,原来就那么几招!就是唬人的小玩意儿,偏老头就被她唬住了,收了根木头进门!”
周景然挑着眉梢,捶着榻大笑起来,两人笑了好一阵子,周景然止了笑声,看着程恪,关切的问道: “小暖这退订再订的事,可都处理妥当了?没什么传言流出来吧?这事关着小暖的闺誉,可大意不得。”
程恪脸色沉一沉, “毕竟是下过小定的……我和父亲商量了一晚上……父亲又仔细交待了母亲,让她一大早就去了蕴翠宫,把话递到了姑母那里。”
程恪顿住话头,挥手示意着垂手侍立在屋角的青平和洛川,沉声吩咐道: “到外头看着去。”
青平和洛川会意,急忙出去守在了门口。 程恪转头看着周景然,低低的说道: “下午姑母就把我叫进去,传了皇上的话,皇上说‘告诉汝南王,不必小心太过,朕的四个皇子,都是皇子!’” 周景然神情凝重起来,仔细想了半晌,长长的舒了口气,转头看着程恪,眼里透出笑意来, “既都是皇子,大哥也不过是四皇子之一,我亦是四皇子之一,大家都是皇子身份,又都不过是个皇子身份,咱们,还不必小心太过!”
程恪笑着点着头, “父亲说,小暖这退订再订的事,也没法子瞒得滴水不透,不如干脆透给诚王府……” 周景然眼睛眯了起来,轻轻拍着手, “大哥那个脾气,咱们只等着这弹劾的折子就是,只是太委屈小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