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不知道自己被徐雅莉评价为“不是好人”，不过就算知道的话多半也没工夫在意。　　他没跟彭宇琛要出场费就不错了。　　林一在临安、申城打了个圈儿，然后才回到京城，公司里面就像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平静。　　不过师姐去找到他，在他面前搁了一份文件。　　“这是？”

“你先看看。”

林一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打开的，但是看完之后，脸色就如同坐在他面前的师姐一般凝重。　　这是一份《作战计划》。　　作战的目标是神洲专车、一道专车之类目前市面上仍然存在的非主流打车软件，主要集中在专车领域。　　神洲专车，也算老熟人了，计划里特意把这家公司列为第一目标，理由是有传言说柳清被扫地出门之后可能会到那里去任职。　　这算是投我所好？　　事实是，两家公司合并之后林一根本没有追踪柳清的去向，因为这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道专车，是申城一家创业时间很靠前的打车软件，但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在轰轰烈烈的打车大战中完全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　　因为林一跟程惟在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疯狂的融资竞赛的时候，他们还在优哉游哉岁月静好。　　然后就掉队了。　　林一跟师姐之所以如此慎重地对待这件事情，并不是因为万里出行的行业地位仍然受到威胁。　　恰恰相反，这些货色根本算不上威胁。　　神洲跟一道，听起来也是有名有姓的字号，但要是跟合并之后的万里出行相比，其规模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这么说吧，万里出行目前在网约车领域的整体市场份额已经毫无疑问地超过了90%，而剩下的那些加起来，还比不上它多出来那个零头。　　不说苟延残喘，至少是查无此人。　　所以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去扫清这些虾兵蟹将，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搞了一个《作战计划》！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下面交上来的，我看到之后大为吃惊，觉得应该跟你商量一下。”

林一大概明白情况了。　　这件事情说小也小，林一跟李莫言都不认可，那不批就是了。　　但是说大也大，因为他们都敏感地意识到，这反应了公司里面存在一种危险的苗头。　　林一甚至从心里升起一股后怕，幸亏师姐及时发现了这个信号，他非常由衷地评价道：　　“师姐，我们正在驾驭一只怪兽。”

“它的岁数很小，先天不足，却通过后天进补，在资本的喂养之下胡吃海塞，最终成长为一团畸形的庞然大物。”

“它有着无穷无尽的胃口，无穷无尽的扩张欲望，它吞噬一切，在自己经过的道路上只留下一片荒芜。”

“它那种内在的动力，即便是作为父母的我们也无法完全把住它的方向，稍不注意就可能会被裹挟其中。”

“我很害怕，害怕我们亲手养大的这头怪物，有一天会像嘟嘟打车那样遭到千万人的诅咒。”

“唯有献祭无辜的生命，才能够稍微拉住它的缰绳。”

“尽管如此，还是没办法完全掌握住它的轨道，让它一意孤行地往深渊的更深处疾冲而下，直至万劫不复。”

李莫言语气坚定，意志如铁：“我们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林一的抒情不是在念诗，他一定要让全公司上上下下都对此感同身受，所以立刻召集了一次中层以上管理人员的全体大会。　　这种层面的会议，在公司人数过千之后还是第一次。　　参会人员还在疑惑这个临时又紧急的会议的召开目的时，林一在台上拿出了那份《作战计划》。　　他稍微翻了几页做个简单的展示，然后介绍道：“这是总裁办公室今天收到的运营团队呈送的一份方案。”

“我们看到这个东西之后，惊为天人，一致认为有必要召开这次会议，而且必须立刻马上开。”

“我不想问你们这是谁做的，因为我对事不对人，而且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非常难听。”

林一拿起那份方案挥了挥，很是荒唐地笑道：　　“首先我要说，作为公司的管理者，你们一点儿起码的敏感度和专业意识都没有。”

“万里出行跟嘟嘟打车宣布合并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很多声音说，要对这起合并案启动反垄断调查。”

“现在搞这一出，是生怕上面来调查的时候，觉得我们垄断的事实还不够清楚证据还不够充分是吧？”

林一讲完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然后“嘭”一声把计划书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传到会议系统里形成了回声。　　“我大概能想到，你们为什么搞出这么个玩意儿。”

“万里出行合并了嘟嘟打车之后，才这么短的时间，甚至两家公司的整合都没有完成，你们觉得不打仗了就开始不习惯。”

“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想打人是吧？”

“有瘾是吧？”

“还是说这次合并之后，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了，想干谁就干谁，说灭谁就灭谁，忍不住要先试试身手？”

“你们就他妈是犯贱！！！”

整个会场本来就只有林一自个儿的声音，被他突然这么一声吼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　　元老们纷纷对相熟和交好的同事发出了提醒：这是老板创业以来表现过最生气的一次。　　“在过去的三年里面，我知道你们付出了很多，不管是有功劳还是有苦劳，公司都会记得。”

“但是这不是你们现在为所欲为的理由。”

“什么叫为所欲为呢？”

“就是打着公司的幌子，拿着公司的资源，投入到这种毫无意义压根儿不值得考虑的事情上去。”

“你们觉得这叫积极进取吗？”

“狗屁！”

“这不是真正的发展，这也不是真正的勤奋，你们只是在表演勤奋，让我以为你们在努力工作。”

“你们还是个演员是吧！”

“这就叫盲目扩张，提这个计划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动过脑子，还是说已经被眼前这点成绩迷花了狗眼？”

“这他妈就叫尸位素餐！”

“这一次我说过，对事不对人，所以今天到此为止了。”

“下次，下次你们谁再拿出这种东西来，我保证让你们立刻、麻溜地、圆润地，从公司里面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