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欸,看你右手边十三章空桌外,对,就是那个坐在凯文老大对面的男人,那个就是第一律者!凯文老大亲口说过,被他救了至少三次呢……呃,不过这样算的话,我也被他救过好多次来着。”
逐火五号底层舱室内的酒吧中,卡罗尔一脚站在地上,一脚跪在椅子上,两肘支着桌子,凑到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孩耳边窃窃私语。 “第一律者看上去比凯文老大还要年轻啊。不过他确实与其他律者不一样呢,你要不说的话,和普通人完全看不出区别。”
“哪里看不出区别?你看他那忧郁的眼神、那紧锁的眉头、那托着高脚杯的纤细手指、那优雅的神态……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第一律者!”
“啊——卡罗尔你好变态!”
“啊咳咳咳!”
卡罗尔连忙轻咳了几声缓解尴尬,她的眼神中忽而闪过一抹追忆,而后不由分说地拉起金发女孩儿。 “不行了不行了,没想到隔着这么远还是这么冷,再待下去我都要感冒了……走,赶紧走!我再给你介绍一下爱管闲事的爱莉希雅,还有只要报上名字就能让小格蕾修不敢大声哭闹的梅比乌斯博士!”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哒哒哒……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哒哒哒……” 灯光一下子黯淡了,刺耳的音乐声响起,伴随着不断爆闪的彩光灯,阿尔德米尔和依文洁琳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并肩踏进舞池,跳起米凯尔根本说不出名字的舞蹈,也将两个少女自以为私密的对话彻底驱散。 相比于浮夸的舞蹈与喧闹,每次到了这种时候,米凯尔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弄一点吃的,再弄一杯饮料,于是无形的屏障将死寂的他与欢快的世界完全隔绝。 在这种时候,往往只有端着五六盘甜点心的爱莉能突破这种隔绝,出现在他狭小而不能容人的世界里,为这个无趣的世界带来一点色彩与声音。 可今日不同。他身上多少还负担有某种“外交”意味。 没错,这是熟悉的“胜利”舞会,人们在热烈庆祝着第五次崩坏的结束。 与先前举行过的几次一样,在这个夜晚,没有人会记得阿提卡市死伤殆尽的十余万普通人,没有人会记得第五律者其本身不过是个可怜的少女,没有人会记得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这么微不足道的胜利。 不,或许大家并不是忘了,只是选择性忽视而已。 毕竟真相是那么地绝望,绝望到人类需要用大量的酒精、高热量的食物、以及与异性的深入交流,才能扭转精神上的颓势。 但也有不同,比如——这明明是逐火之蛾的胜利舞会,却混入了几个本不应该在这里,却又没人会去驱赶的身影。 “我说,凯文……你们自己搞什么晚会,何苦把我叫上呢……” 米凯尔的掌心散发出热气,待杯中凝成冰块儿的棕色汽水缓缓化开之后,才轻轻呷了一口,他的眉头难得舒缓开来,细细感受着一个又一个小气泡在口腔内轻轻爆开的感觉——凯文牌冰箱,很好用。 “什么嘛,你自己明明很享受才对。”
凯文摊了摊手,他方才全程目睹了米凯尔放松的表情,自然不会把他的抱怨当回事。 “不好意思。”
米凯尔指了指杯子,“我享受的可不是这种没有意义的舞会,只是单纯有些想念逐火之蛾那个做格瓦斯的师傅了而已。”
“……” “不过,梅为什么每次都要让你和我单独交流?”
米凯尔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满。 凯文轻笑一声,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能看到一抹亮眼的粉色在吵吵闹闹的人群中穿梭,她左手牵着伤势还没好利索的卑弥呼,右手牵着满脸不情愿的梅比乌斯,梅比乌斯又牵着希儿,而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道凯文只要远远瞥见,嘴角就会不自觉地上扬的身影。 “喂,别说的好像我想陪你似的,你以为我不想和梅在一起?”
他口头抱怨了两句,语气不知不觉间又褪去了稳重,再次回到了曾经那个男孩儿的模样。 “苏在你那里还好吗?”
“不错的,他在黄昏街开了个小医馆,几乎是免费为那些人治病。”
“挺好……” 凯文的脸上确乎是欣慰的笑容无疑,但语气莫名有些伤感与寂寥“还真是羡慕苏啊,他确实实现了当初的梦想…… “米凯尔,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第五律者她……” “凯文,你要的那个可能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凯文的脸色一瞬间精彩极了,他没想道米凯尔的回答是如此干脆,又似乎带着些意有所指的意味。 只是以他的层次,还无法得知米凯尔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他所能做的,只是将米凯尔的话语、神态、语气统统记录下来,再交给梅去揣测分析。 “说起来,梅把我当时的第一人称战场录像都删除了,还不允许我向任何人头透露律者展现过人类情感的事实……” 虽说凯文总是无条件服从梅的命令,但这并不能消除他的不解与困惑。若是在其他人面前也就算了,在米凯尔面前,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些牢骚。 “这很正常,如果让普通士兵知道了这件事,未免有些麻烦。他们毕竟不是传统意义上‘杀人’的战士,心态想要转换过来并非易事,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不告诉他们,看一看下个律者的情况。”
“是这样吗……” “咳咳!”
眼看着舞会已进入了高潮,米凯尔重重咳了两声,打断了原本的话题: “那么,闲聊时间到此结束,我们来谈一谈正事吧。”
米凯尔和凯文都做出了一副严肃的模样。 但仅仅是几秒过后,两人会心一笑。 那是属于米凯尔和梅的默契,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双方却都已做好了将事情导向同一个结果的准备。 一切正如梅回应【SEELE】所言:“我会负担起所有的责任的。”
两条河流起于殊途,经历过那么多坎坷,多走了那么多的弯路,但,合流的机会近在眼前。 ………… “欸!你就是那个唯一幸存的男孩儿吗?”
听到陌生的声音,科斯魔缓缓抬起头来。 【嗯,陌生的声音,陌生的人。】 【也是,这里怎么可能有熟悉的人呢?】 于是他只是轻轻瞥了眼卡罗尔,便继续低下头,摆弄着一块破损的手表。 说是手表,其实只有一块残缺的表盘留下。 银色的金属边框有些扭曲,还残留着黑色的灰迹,那是高温炙烤过的痕迹。 科斯魔轻轻拨弄着手表的指针,这本就不是什么名贵的手表,表镜早已在高温低温的反复下碎裂,内里的齿轮机关同样如此。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在和你说话呢!”
科斯魔这次连头也没有抬起了。 【也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怎么能体会到这种痛苦呢?】 他默不作声地摩挲着安娜留下的唯一物件。 【……】 “黛丝多比娅,我们走,这家伙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卡罗尔气呼呼地就要离去,但金色头发的少女却并未如她所想地跟上。 她对着卡罗尔回以一个歉然的笑容,而后轻轻蹲在了科斯魔面前。 “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啊……卡罗尔,她其实不是故意的。毕竟,她也是作为幸存者加入的逐火之蛾,听说……我只是听说啊……可能她在你身上,看到了她曾经的一位朋友的影子吧?”
“……” 科斯魔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少女轻柔的语气像是丝绸擦着他的脸颊滑过,最后又如流水一般汇入他的大脑,甚至还能感觉到清爽、甘冽的回味。 这种语气、这种感觉对于少年而言并不陌生,所以他才这么激动。 他终于高昂起了头颅,却又失望了。 即使四周的灯光黯淡,看不清具体的五官,他还是能分辨出眼前的少女与安娜的区别。 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希望再一次破灭了。 【不,我应该早就接受这个事实的。】 他只是还抱有一丝幻想,毕竟最后没有找到安娜的尸体,只找到了这么一块残破的表盘。 对于不愿意相信死亡的人来说,没有尸体,就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但其实科斯魔很清醒,因为所谓的悲伤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强烈—— 【安娜她已经死了,死在这些人手里。】 【可偏偏……可偏偏他们秉持的是正义,他们是在保护人类……】 “这是……很重要的人留给你的东西吗?”
黛丝多比娅紧靠着科斯魔坐在墙边。 “嗯……” 【我……我应该打定主意不出声才对。】 【完了,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呢?】 【她不会缠上我吧?】 “嗯……是的。她……我的生日快要到了,她说好要给我准备生日礼物的,最后只留下了这个。”
“她?”
“呃……对,你可以理解为,姐姐。”
【我……我怎么和她说了这么多话?】 【不行,下一个问题,我绝对不回答!】 “这样啊……虽然很想对你说节哀之类的话,但我也清楚那不过是欺骗小孩子的托辞。所以,到你生日那天,我送你一个礼物吧?对了,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来着?”
“……我……” 打定主意不说话的科斯魔最后还是开口了。 于是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个消沉的少年的爱莉不由微微一笑。 “哎呀——看来有人在不知不觉间把本来属于我的工作完成啦?”
“真好呀!这样我就可以早点回去补觉咯!睡得晚可是很伤皮肤的!”
“不过,这个少年可就得被梅他们抢过去了,这样想又有点难受呢……” “不过没关系啦,反正——很快就要是一……哎呀!我可不能剧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