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情室内,痕焦躁不安地踱着圆圈,而卑弥呼的视线也随着他的足迹不停打转儿,直到脑子变得有些晕乎,才后知后觉地移开视线。 “糟了!”
痕忽然一拍手,低声喝到。 “怎么了?”
为了防止之前的失误再次发生,这次他们进入到了战情室内部的指挥隔间,从法理上来说这确实是某种僭越,但亦不过是无奈之举。 “我……”痕顿了一秒,才喟然叹道:“我似乎不该派第一小队去执行封锁毒蛹的任务的。”
“命令都已经下达这么久了,再后悔也没有办法……” “队长!”
卑弥呼的话还没说完,隔间的小门便被粗暴地推开。 “怎么了安德烈?”
安德烈抓了抓下颌的虬髯,说道:“队长,第一小队和毒蛹发生了冲突,击毙了一名试图交涉的毒蛹成员。”
痕一拍额头,将背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为什么会击毙,我不是下过命令,以劝服为主吗?”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这个问题。 虽然在卑弥呼的眼中,已经是明知故问——第一小队的队员,在得知自己的队长极有可能是毒蛹刺杀之后,若是还能保持最大的克制与冷静,反倒是最不可能之事吧? 安德烈作为老兵,即使再怎么梗直,也不可能连这点都想不到,他见隔间内暂时只有卑弥呼与痕二人,连忙关上门,似是还有些不放心,压低声音说道:“当时我还在搜查毒蛹的武器库,突然听到好几声枪响,再赶出去时,那个毒蛹成员已经身中五枪,连脑袋都炸开了。其中有两枪是两台无人机甲自行开火的,剩下是士兵开火……但已经无法查证第一个开火的是机甲还是士兵了。”
“机甲……机甲的终端大脑【零号】应该被控制在梅博士手里才对啊……先不说这个,安德烈,你在毒蛹的武器库中有找到那把枪,或者对应的调出记录吗?”
安德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就在痕以为他一无所获之时,他再次开口道:“有调出记录,甚至没有做任何掩饰——是.1730号毒蛹。”
【没有任何掩饰!】 痕和卑弥呼对视一眼,寒意逐渐在小隔间内发散——从事情开始到现在,所有的证据、指引都太具有唯一指向性,似乎是背后的黑手极度自负到,觉得被他玩弄的人会心甘情愿地沿着他给出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给出的指引十分简单明了,可每一步都算准了逐火之蛾其余人的反应,让人除了随着这些证据一路走下去,别无其它选择,就如同现在,即使卑弥呼与痕保持理智,暂时放下对毒蛹的猜忌,但第一小队、但逐火之蛾的其他成员会同意吗? 若是别的组织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可毒蛹是什么?是瓦沙克的“走狗”,是专门用来处决叛徒与逃兵的组织,即使没有这档子事,想要他们死的人也不少。 那么如今…….1730号毒蛹…… “等一下……”痕看向卑弥呼,“.1730号毒蛹,就是之前那批文件内,负责沟通米凯尔和瓦沙克的那个毒蛹吧?”
“是。”
卑弥呼点了点头,神情愈发抑郁了,.1730号,或许痕不知晓,但那正是伊默尔的代号啊…… 不过即使不知道这一点,也并不影响痕对形势的判断——如今瓦沙克被禁闭候审、勒兹伦成为怀疑对象得不到信任、又把米凯尔也牵扯进来,背后之人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那不是一目了…… 但愿不是这样。 痕咬着嘴唇想道。 “安德烈,你亲自负责这件事,尽量把冲突控制到最小。”
说完这句话,痕搬过隔间内唯一的一张铁椅,一屁股坐下。 金属的寒意开始在他的皮肤上蔓延,并逐渐渗透入肺腑、心脏、大脑。 别无选择啊…… 卑弥呼看着他这副模样,悄悄离开了隔间——情况已到了这般地步,她必须要再去尝试一下,比如,联系逆熵,起码要把伊默尔的处境告诉米凯尔……可是想要联系上对方,在伊默尔那边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就只有…… 梅博士吗…… ………… 伊默尔悄悄关上房门,回到房间,紧贴着门背后站立。 隔着薄薄的铁门,外面走廊上的怒吼声、敲击声、踏步声仍旧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毒蛹完了。 尽管死的只是个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老兵,但毒蛹这个组织本身,亦随着那几声枪响,即将化为历史的尘埃飘散。 是时候考虑脱身了。 伊默尔不用担心自己会随毒蛹陪葬,梅博士不好说,但米凯尔绝非是那种将人视为工具一般可抛弃的东西之人。甚至以伊默尔对他的了解,即使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工具,只要跟他有所交集,他也会对其抱有某种不可抛弃的可怕执念。 所以他只要逃出这个地方,或者联系上米凯尔就可以了——后者有点难办,毒蛹与外界的网络通讯应该都已经断开了,虽然他不是没有其他方式和米凯尔通讯,但他没有那么做。 一种奇怪的感觉制止了他。 是因为不愿意在这样的小事上麻烦米凯尔吗? 似乎好像也不是,只是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做。 也没关系,这两年的时间里,他早就规划好了二十八条不同情况下逃离毒蛹的路线,并为之准备了对应的工具。 现在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他居然也有一丝激动与不舍。 他快走两步,准备从床底下拿出他的工具箱,以及事先准备好的路线图。 但当他握住工具箱的把手的刹那,他脸色剧变。 将床底的箱子拖出,不出意料地,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工具箱,而是一个长条状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放枪用的盒子。 他连忙将盒子打开,里面放了一把枪,还有一枚孤零零的子弹。 似乎是外盒保温做得太好,枪管处还泛着淡淡的红色,靠近还能感受到余温。 虽然还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把枪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与外界的骚乱脱不了关系。 而且…… 后背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伊默尔径直转身,连带着肘部向后挥去,却被人轻而易举地挡下。 来人同样带着毒蛹的面具,身材比他高大些,可力量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他三两下就被人摁倒在地上。 “可……” “恶”字还没说出口,那毒蛹忽然松开了全部的束缚,伊默尔在莫名其妙之下,也没有第一时间发起反击——反正反击了也打不过。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大跌眼镜——那毒蛹抬起手,他还以为是对方又要发起进攻,连忙摆出防守的架势。 进攻没有到来,对反的手覆住了面具,将其轻轻摘下。显露在伊默尔面前的,是一张无比陌生的脸。 再之后,那张脸上的血肉不断耸动着,逐渐变成了他熟悉的模样。 “米米米……米凯尔队长!”
“嘘……伊默尔,陪我把这场戏演下去,如何?”
“怎怎怎么演?”
“不要反抗,然后自己随意发挥就好。”
米凯尔轻轻一笑,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外面忽而变得安静,紧接着是铁棍敲打金属门的声音。 “暂时交给你应付了,伊默尔。”
米凯尔很不负责地消失了,只留下伊默尔惴惴不安地准备开门。 但脚才挪了两步,他忽然一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那不也是,最安全地从毒蛹脱身的方式吗? 于是他脚步不停,坦坦荡荡地打开了房门,随即脸颊再次与冰冷的地面相碰——为什么总喜欢把人摁在地上啊! “咦?居然是你小子!”
安德烈不可思议地轻哼了一声,他对于曾经是第五小队新兵的伊默尔并不陌生。 但再看向伊默尔的臂章与证件,确实是.1730无疑。 他并不是傻子,这几年跟着痕见得多了,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其后的政治含义。